不见当年明月（2）

    外面的世界，比谢洛想象的还要广阔无垠。
    有着他没见过的东西，食物，文明科技都不一样。
    他开始觉得，南国离开那个地方归入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回到家里，开始劝说母亲，可母亲就是不同意，但母亲并不阻拦他往外面的世界去。
    出去外面世界跑了一圈的谢洛，觉得他们不该固步自封，他开始跟母亲吵架，想让他们走出去，不要再躲在这脱离世俗的深山里，他们应该接受时代的改革和进步。
    他想去找桑青柳说说话，桑青柳却一直在沉睡。
    后来，他又出去外面世界，认识了一些朋友，把他们带回了家，想让他们来证明外面世界的进步，证明外面世界并不可怕。
    结果，那些人对外面出卖了南国的地址，以及进入南国的办法，他们说南国是封建遗留，养蛊是邪术，在南国子民为了反抗他们时，更是被他们定义为不良分子。
    那一场灾难，面对外面来的科技热武器，南国子民操控着几条虫子根本对抗不了。
    最后，母亲让几个死士护着他藏在地下，桑青柳沉睡的地方，外边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等谢洛再出来，南国就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所有无辜的子民都被当作不良分子歼灭，建筑崩塌，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谢洛只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更广阔美好，只是觉得南国的子民们可以走出去，他只是带回来几个朋友，想向母亲证明……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那些人灭了南国，把南国所有还活着的蛊术都带走了，只剩下了点点，他才明白，那些人都在骗他，都不过是为了南国的秘法……
    跟时代允不允许南国存在没有任何的关系，是人心，是贪婪，是他的天真害死了一切。
    他跪在母亲的尸体旁七天七夜，都没想明白。
    桑青柳还没醒。
    如果她醒来，看到南国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愤怒？
    又会怎样对他？
    他开始害怕。
    他不敢见她。
    于是，他逃跑了。
    他带着点点。
    离开南国没多久，点点也开始蜕变一样嗜睡。
    他以为，点点是他唯一能和她相连的纽带了。
    可他被人发现，被当成南国余孽追杀。
    点点……丢了。
    他更害怕，更不敢去见她了。
    那一年，他20岁。
    戚凤出现了。
    戚凤说，她不是这颗星球的人，桑青柳也不是，她说她们来自外星，来自永生岛，一个……人们可以永生不死的地方。
    而桑青柳，可以不死不老不灭。
    她甚至有办法可以让南国死去的子民复活。
    谢洛不相信她，可她向谢洛证明了她那非自然人类的强大力量，和她活得长久的证据，她甚至向他提供了叶桑不老不死的证明。
    她问谢洛，桑青柳在哪。
    自看着南国覆灭，谢洛一直都不敢闭上眼睛睡觉，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被那画面折磨，脑子里回荡着他们痛苦的惨叫。
    问他为什么要害他们。
    他借用戚凤的力量，给自己种下了永生蛊，不能真正地永生，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养分，透支自己的生命去滋养蛊虫，以此让自己能够短暂地维持年轻容颜，不会变老。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调皮捣蛋的少年，他活在痛苦折磨里，活在悲伤难过里。
    他是南国罪人。
    活在不敢见桑青柳。
    也不敢死掉去见母亲，和南国那些子民。
    他只能报仇，可若非是他，他们也不会死……
    他想过，复活南国子民可能是戚凤在骗他，可他依旧……想要去试一试……
    最后，果然是骗人的。
    可他始终没有向戚凤泄露关于桑青柳的一点行踪。
    数十年后，他的身体已经因为长生蛊的力量破烂不堪，他本来也就没有多久可活了，他终于有了勇气，在婆罗洲里去见他的阿姐。
    他想让她爱他，因为他只有她能爱他了。
    但她不爱他。
    他以为，她谁也不会爱，那他的心也算平衡。
    可她爱上了厉绥洲。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15岁的谢洛了，他已经烂得不像样子，已经配不上她，可他也不想她爱上别的男人，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她！
    他嫉妒厉绥洲。
    嫉妒得发疯。
    他想要再得到她一点爱，所以他总是去招惹她，说些难听的话，哪怕她动手打他。
    杀了他。
    可她除了踹了他一脚之外，她什么都没做。
    那种不冷不淡的，如同对陌生人一般的态度，那种由内而外的不在乎，让他更难过。
    直到最后的死亡。
    他想让她杀了他，让她永远记着这一刻。
    可最后她颤抖迟疑的那一刻，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对他的在乎，她还在乎他。
    她说，就算没有那场灾难，顺应时代的发展，那样固步自封的南国也迟早会毁灭。
    可是，不一样的！
    顺应时代消亡，那是顺其自然，是天道循环。
    是南国的命运。
    就算会消亡，也不是那个时候，也不会那么凄惨。
    而他，改变了一切，让所有人死不瞑目。
    死得惨烈。
    他受了五十多年的痛苦，不敢去见她，也不敢回南国……
    在那一刻，终于都结束了。
    他也终于愿意喊她一声阿姐，她的阿姐幸福就好。
    而他，早就该死了。
    但他死得其所。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始终都没有得到过她的爱，也没能再跟她一起看看南国的月亮。
    季眠灭了季家，被叶桑从血泊里带回昭城的时候，她生命里唯一喜欢的存在就是叶桑。
    那时候，她经常会在寨子里看到一个奇怪的青年。
    淡紫色的眼眸，很异域的漂亮。
    戴着一只紫色水晶耳坠。
    款式有点老旧，有点土。
    但戴在他身上，却刚又好。
    最初，季眠还以为他是想要杀叶桑的，差点动手解决他，可他看着叶桑的神情目光没有抽根杀意，反而全是复杂痛苦。
    认识相熟之后，她在谢洛嘴里听到的那些过去，听他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惶恐害怕。
    他总是说，南国的月亮有多么的明亮漂亮。
    可她知道，谢洛怀念的并不是南国的月亮，而是旧南国时期，他和叶桑一起看月亮的时光，再也回不去的那几年时光。
    纵使皮囊依旧年少，也再也回不到少年时。
    季眠想，阿姐应该是不会怪他的。
    谢洛也知道。
    可他是自己把自己困在那里，他走不出来。
    最后把自己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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