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唇齿痕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
    “殿下呢？”雍羽与白银回到寝宫，见财宝与几名侍从站在门外，于是问道：“晚间的沐兰宴就要开始了，殿下可有做好准备？”
    “王妃，”财宝慌忙上前，“王今日……情绪不大对……”
    自从被元隽行强行传唤回平城，元无黎似乎一直陷在阴郁里无法走出。从昙璿王府一行人北上开始，他便越发低落深沉，每时每刻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雍羽几人看着他这般模样，也好像与他承受着同量的煎熬。
    十年，整整十年，元无黎阔别故里整整十年。
    隔了十年，要再亲眼见到摧毁自己一生的仇人高高在上，坐在本属于自己的位置，拥有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没法当即复仇，却还要在其面前佯作出自己最厌恶、仇人最喜闻乐见的样子。
    ——那得是多么难以承受的痛苦？
    雍羽推开门，与白银财宝一同迈了进去。
    室内比屋外还要昏暗，她眯了眯眼，待瞧清榻上的男人时，眉头深锁。
    心像是被刀子割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疼得抽搐。
    他墨发散乱，面庞与胸膛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酒水的潮湿，侧倚凭几，正对着酒壶的壶嘴饮酒。
    绿眸迷离涣散，双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润，本如精雕细琢之玉般美好的侧颜，此刻竟给人一种——极致颓靡的艳丽。
    雍羽忍着没让眼眶里腾起水雾。
    元无黎的痛苦，她感同身受；他经历的摧残，更是她无法感同身受的。
    “殿下——”她本能地走近卧榻，想安慰他、照料他。
    鼻尖却乍然嗅到了熟悉的异香。
    雍羽僵然转动视线，在一片朦胧的阴晦中，看到了案几上的空碗，还有闪着幽光的、没来得及搅进温酒里的五石。
    “殿下又服石了？”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财宝，急道：“这次服了多少！”
    望见财宝支支吾吾的样子，雍羽气得心肺发堵，脑中已有了最坏的预料。
    “阿羽，”榻上，男人转过视线，凝望着她，嗓音低沉：“你来了啊……”
    她心头一紧。服石后的元无黎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会变得令她感到可怕。
    果不其然，她在他眼瞳里瞧出的，只有——仿若能烧噬一切的情动之火，无比浓烈的欲望。
    “过来……”元无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嘴角勾起荡漾的笑。
    这不是真正的他。
    是毒药摧残尽清醒与理智，徒将躯壳留给了一个阴暗湿冷的恶魔。
    雍羽喉咙似是肿胀起了一般，又哽又涩。
    “阿羽！”他笑意变淡，取代为一种阴鸷的神色，“我说——过来！”
    “王——”白银想替雍羽解围，匆忙往前行了几步，“王妃她——”
    “闭嘴！”元无黎焦躁地嘶吼一声，手一挥，命令道：“你们两个，滚出去！”
    财宝想拉扯白银，她却站在原地不肯动，用楼然语高声说了句什么。
    换来了元无黎更激烈的暴怒。
    碎瓷劈里啪啦，飞溅到她们的裙裾与鞋面。
    “白银，没事，”雍羽艰涩地轻声开了口，垂下眼帘，“你们先出去吧。”
    屋门关拢，没有了外头的光亮，更显得此间晦暗阴沉。
    雍羽闭了闭眼，如认命般，缓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一瞬间，被他拉着坐下、躺靠进了他滚烫的胸膛。
    “殿下，两年前，你答应过我，”她喉音发紧，“你说，不会再对我那样。”
    “我不对你那样，”食指点在她唇上，制止了她往后的话音。
    “抱一抱我，阿羽……就抱一抱……好不好……”他收紧了怀抱，揉着她的肩背，流露出患得患失的惶恐。
    雍羽表情呆滞，僵直地回抱他，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
    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元无黎变得异常开心。
    他依恋地拿脸轻蹭她肩窝，呼吸渐渐变得更快、更粗重了。
    “阿羽，”他猛地将她扑倒身下，压上去，眼眸里尽是混沌的朦胧，“我难受……”委屈的沙哑。
    雍羽寂然无声。
    身体开始轻微地战栗，有泪顺着眼尾滑落。
    “别怕……现在，还不能……”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拭去她的泪痕，“我不会的……我，保证……”
    她还是没有说话。没有推开，也没有迎合。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我夺回我的权位……你，会来做我的皇后吗，”元无黎期待地望她，柔声细语：“会与我，一直相伴至终老，为我诞下后嗣吗……”
    “会。”雍羽回答，双眼一眨不眨，几乎是从唇缝中吐出的这个字。
    他俯首，唇紧贴她耳朵，呼出燥热的气息，“我等到那个时候，”
    舌尖舔舐过她的耳垂，卷起含住。感受到那种濡湿的温热，她浑身发软，心中名为“羞耻”的浪头同时翻涌愈烈。
    “留给我，阿羽……”他压抑着急促的喘息，喃喃：“留到那个时候，好不好……”
    她平躺着一动不动，盯着上方黑漆漆的空气，麻木动唇：“好。”
    他闻言，很高兴地抱紧了她，像是得了糖块的孩子，欣喜若狂，爱不释手。
    蓦地，在她脸颊上清脆地“啵”了一声。
    “我可以撑熬到那时，阿羽……我一定可以的……”
    他神情恍惚，又暗暗带了些癫狂，像是在对她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
    雍羽不想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与他相拥了一会儿，她扯动声带，“殿下，该去沐兰宴了。”
    元无黎恍若未闻，越发狂热难安。
    他开始扯自己的衣衫，原本松松垮垮披在肩头的薄衫，很轻易地滑落。
    尽管常年无法行走，他浑身都不复十年前精壮结实，幸亏有多年的疗愈之习，康复得不错。此刻，微泛红的肌肤下，隐隐能看到薄肌的线条。
    “在这里，留下些痕迹吧……”嗓音低哑，他拉着她一只手，按上他的锁骨。
    榻前窗扇透进来微弱的月光，将元无黎的面容隐约照亮。
    那是一种充斥着极强的侵略性、带着疯狂的神色。
    唇落在她潮湿的鬓角，轻吻辗转至下颌。他覆下来，胸膛贴紧她，热得像有烈焰在烧。
    他挺身，将肩头送到她嘴边，喘息着低语：“留下你的痕迹，让我带着……你的印记……”
    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坐实他们的传闻，雍羽明白。
    “我不会。”她僵道，心生抵触。
    “只有你能，”他难耐地厮磨，精神似已被焚烧殆尽。“快点，阿羽……我忍得难受……”
    雍羽仰头，麻木地张开了口，轻咬在他锁骨。
    “太浅了，”他似不满地蹙眉，“再狠些，咬出血才好……”
    她松了齿，不忍继续。
    他又让她留下吻痕，她照做了，可他的颈间与胸前却还是白皙无痕，完好如初。
    “我真的不会。”她磕磕绊绊地说。
    元无黎迷醉的眼神再次幽暗了几分，盯着她，如饿狼扑食一样垂涎。
    “我教你，什么叫，印记……”
    领口被撕开，如掠夺般的亲吻袭来，激烈地吸吮她的肌肤，齿也时不时咬合。
    击溃她所有自尊后，轻而易举便在她肩与锁骨下吮出了粉紫色的刺痛。
    恨吗？她死死咬着唇，想恨，却不知道该恨谁。
    激荡的情绪泛滥得像是要沸腾，雍羽报复似地反推他在身下，用着蛮力。
    身躯重重砸在枕衾，他吃痛地皱眉闭眼，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她不理会，恶狠狠对着他咬了下去……
    唇齿间品尝到铁锈一样的血味，她好像听到了，他愉悦的喟叹与轻笑……
    ……
    半晌，元无黎的神智似乎清醒了大半。
    他平静地仰躺着，指腹缓缓触摸着破了皮、往外渗出血珠的齿痕。
    两人并肩，沉默无言。
    “一会儿，就要见到元隽行了，”他话音很轻，很疏淡，唯她能听出他动荡的心境，“该怎么，去面对啊……”
    她神色僵冷木讷，却是认真道：“有我陪同殿下，一起面对。”
    元无黎似乎笑了。很安心的笑。
    他颤巍巍伸出手，伸到了半空中，借着苍凉的月光凝视自己的指。
    忽而柔声问：“人长了这些手指，是为了什么……”
    雍羽头仍有些闷痛，木木地盯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热的大掌垂落，覆上了她的手背。
    翻转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他说：“是能这样牵着阿羽的手，一起走下去……”
    他的眼神在暗夜里闪烁。
    悲凉，却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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