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业火焚

    锋利的刀刃插入骨肉，狠剜，翻绞。
    钻心的剧痛自双膝处爆发开来，如过电般迅速汹涌至四肢百骸，痛彻骨髓。
    髌骨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片，骨与肉生生被割离，皮绽筋断，鲜血飞溅，白骨茬漏在冰冷的空气里。
    身体不受控地猛烈颤抖，意志被摧折，低沉破碎的呻吟声冲破胸腔溢了出来。
    冷汗如雨，湿透了单薄的衣衫，指端早将地上砖石抓出了无数道血痕。
    痛苦淋漓尽致，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像在黑压压的深渊中不断坠落。
    天旋地转，黑影肆意弥漫，吞噬了眼前光亮……
    冰凉。
    冰凉的。
    落在眉与睫尖。
    冷。
    好冷。
    浑身都冷。
    冷得麻木。
    元无黎费力地抬起眼皮，只模糊地望见灰蒙蒙的天空，密密麻麻的落雪。
    鹅毛大雪飘落无声，自天穹俯瞰，人间落满了至纯的洁白，除了他双膝鲜血淋漓，无比刺目的红。
    无垠的皑皑雪，渺小的殷红血。
    他被四名宫人拿一个简陋的载舆抬着，颠晃着，一步步去往刑部诏狱。
    像是宰杀完后的牲口，低贱，狼狈。
    冰冷的雪花落了他满身，也许他该庆幸现在有这么一场大雪，暂且冻麻木了他的残躯，冰封了他的意识，覆上宛如被业火灼烧过的伤处，减缓了那钻心透骨的疼。
    幽暗湿冷的地牢内。
    像丢一滩烂肉一样，元无黎被他们丢在了肮脏的茅草之上。
    寒风穿过铁窗栅栏呼啸进来，冰雪慢慢融化，浸透了他身上唯一一层中衣，一丝一丝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水。
    想喝水。
    双唇干涸皲裂，鼻腔里的气息几乎变得只出不进，他艰难地睁眼，张口，只觉得额前烧热，喉咙更是灼痛嘶哑。
    昏沉得无法聚焦视线。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躺在那儿，一动都动不了。
    生机也在一点一点消逝。
    不知何时，隐约听到监牢门上铁链作响。
    有人踏了进来。
    涣散的目光，将那人的面容缓缓描摹了清晰。
    元无黎喘息着，忽就想起了小时候，那人跟在自己身后、诚挚地叫着兄长的模样。
    “我……何曾亏负你……”声音已变得沙哑而模糊，像是挤出了这具残骸最后的一丝气力。
    元隽行高高地俯视他，不声不响，只越发笑得恶劣，笑得张狂。
    “我对不起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待我……”指尖抓磨过茅草与地砖，血痂破了，又有血渗了出来。
    元隽行欣赏着脚下男人的狼狈，心情似乎好极了。
    “兄长，你是个好兄长，”他缓慢地蹲下了身，探出两指，将元无黎额前湿漉漉的发丝向后拨去。
    “但这储君之位，有你，没我，”元隽行说，如吟诗般抑扬顿挫，“有我，没你。”
    他的眼神飘落到了元无黎膝间，那里的布料被裁了开，露出大片血肉模糊。
    再也不掩兴奋之色，彻底露出了恶毒的真面目。
    “你只不过比我大了七个月，七个月而已，凭什么你是兄长，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元隽行死死盯着元无黎一双浑浊碧眸，左手却向下探去，狞恶地深挖在他伤处。
    “从小你就处处比我强，处处压过我的风头，”
    听着元无黎痛苦的闷哼，看着他皱起的眉目、灰败惨白的唇与颊，元隽行的恶趣味被极大地满足了。
    “凭什么啊……你这流着夷狄之血的杂种……”
    指在血肉里翻搅，可怖的声响并杂着元隽行阴鸷的冷笑，愈显可怖。
    “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我只能屈居你之后？”
    他收回手，嫌恶地拿帕子擦拭干净，又将帕子随意往旁侧一丢弃。
    “我就是要从你这里抢，”
    元隽行俯身凑近，如恶鬼般低语。
    “权位，女人……从兄长手里抢来的，才是最好的……”
    “元无黎，你有什么，我就统统，都要抢过来。”
    说罢，元隽行忽然“哎呀”一声，拖长了清朗的声线：“兄长，你知道吗，熙竹她，快生了……”
    “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女人，不论从哪方面评述，”元隽行话里话外透着得意，“把她哄到手，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不过，兄长，你说人的命，是不是很玄乎啊？她当初没嫁你作太子妃，但她现在，也是太子妃了，”
    “是孤的太子妃。”元隽行的笑音如泉水般清脆悦耳。
    他注意到元无黎眼瞳涣散，双唇却一边溢着血沫、一边艰难开合。
    元隽行仔细辨认着他的嘴型，看出他似在说——
    ——杀了我。
    “别怕，兄长，我不取你的命，我得让你好好活着啊，”
    “让你看我享受着你本该享受的一切，”
    “而你，只能做个苟活的废人，只能这么看着，跪着。”
    元隽行站起来，稍活动了一下久蹲僵麻的腿，向外招手。
    便有宫人端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大碗。
    元隽行接过碗，再次蹲到了元无黎身边，非常体贴地揽住他肩背，将他上身微微抬起。
    “兄长，这里很冷吧……你的腿，很疼吧……”
    他将碗沿抵到了元无黎的唇上，“喝下这个吧，喝了，身上就暖和了，也不疼了……”
    碗里液体温热、浑浊、粘稠，诡异的香气充斥了元无黎鼻端。
    他不知这是什么，本能地想要避开，却被元隽行钳着、强行将那东西灌进口腔与喉咙，呛得咳嗽激烈。
    “浪费了这么多，”元隽行皱眉，温和地擦去从他嘴角蜿蜒至脖颈的液体，“这可是上乘的五石散，很贵重的，我为了帮兄长止痛，还往里面加了别的好东西，兄长别不领情啊……”
    他又让宫人重新弄了碗五石散来，命令宫人控制住元无黎的头与肩颈。
    “乖，喝了，都喝了，你会做一场很美的梦，梦里是不疼的……”
    元隽行掐着他的下颌，将那一碗东西全倾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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