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荒诞的淫靡

    他无力地陷进辇座，头向右歪斜、耷拉在肩上，双臂则撑缩在扶手内。
    一条腿仍作盘起状，一条腿则似打蔫的枯枝般，悬垂下来。
    赭红色交领袍华侈靡丽，略微敞开，露出了男人的锁骨和些许胸膛；领口不知被酒水还是什么洇湿得一塌糊涂，其下竟也不见中衣踪影；袍服外，还披了件厚重的玄色裘皮大氅，委实突兀。
    分外显眼的，是他颈下与胸膛前，交错分布的紫印粉痕——吻痕和咬痕。
    不难猜测，他姗姗来迟是出于何因。
    直引人遐想无限。
    “……我当是谁，”他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碧眸迷离，“原来是……鹊鹞子……”
    百官哗然，皆不敢相信，昙璿王一介残废邪孽，竟能如此态度不敬，甚至当众直呼天子的小名！
    阶上，元隽行倒是不气也不恼。
    “一别十年，”他似温和开口，本就俊美非常的面庞，更显风神隽朗，如圭如玉。
    “犹记得，幼时与兄长，与弟弟们一同春猎。彼时兄长绛衣薄甲，意气风发，仿佛生来，便有不坠青云的傲岸，”
    元隽行遥遥俯望着他，笑意更深，“兄长回到平城，有些日子了。朕几次宣旨去请，怎都不来谒见？”
    阶下，元无黎仍困陷于狭小的步辇，就被这么抬到了殿中央，经受着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迥异的凝视——密密麻麻，宛如在看一场滑稽的马戏。
    “还是平城好啊……”元无黎轻喃着，转动脖子，懒洋洋舒展了几分身体，“有至好的美酒，至好的舞乐……直教人……长醉不愿醒……”
    席间不时传来王公大臣们轻蔑的嗤笑。
    元隽行也笑了一声，随即大手一挥，“来人，帮昙璿王就座。”
    四名武卫当即应喏，颠簸着舆辇，匆匆抬元无黎往空位走去，颇随意地落了辇在地上，摔砸一样。
    元无黎既早没了髌骨，当然无法走路，甚至不能自立，武卫便架着他的胳膊将其架到漆玉案前，动作粗鲁。他的双腿就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毫无生机。
    ——像是被当众戏耍的猴。
    裴西遒不由得想。
    这是裴西遒头一次见到传闻中不堪至极的昙璿王。
    元家人向来美姿容，元无黎也不例外。
    眉目深邃如画，鼻梁高挺，脸庞又如精雕细琢的美玉般精绝。
    一双松绿的眼瞳好似两泓清泉，唇与颊侧则透着颓靡的艳红。
    他好像不在意自己是被怎样无礼地掷在席座，一手撑着脑袋，自顾自拿起鎏金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仰起头，元无黎淡淡笑着，将杯中酒全部倒入喉咙，满面迷醉。
    酒液溅到他下巴与衣襟，他仿佛浑然未觉。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道女声冰寒摄人，带着无形的穿透力，回荡此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皆愣，齐刷刷向殿门口观望。
    而裴西遒的心，从听到她声音、望见她身影的一刹那，又变得揪拧酸涩了。
    她一步步踏入殿内，昂首，挺肩，似白鸿鹤般高雅自怜；无暇的面容在灯烛照耀下，已昳丽得晃眼、再难用言语来形容。
    她一步步走来，走到哪儿，哪里便有赞叹的惊呼。
    “我们殿下好歹是当朝亲王，岂是尔等小卫能如此怠慢的？”她站定，狠剜那四名武卫，冷笑如刀。
    元隽行撑着金座扶手，上身前倾，“阶下何人，可是——昙璿王妃？”
    “妾，昙璿王妃，雍羽，”她欠身行礼，却没有低眉垂目，嘴角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参见，陛下。”尾音至软，带着些许撩人的意味。
    柔情绰态，华容婀娜，绝美的眉目似生来携有细丝吊钩般，牵动着人心。
    “兄长，好福气。”元隽行再度开口。
    话是对元无黎说的，其目光却分毫不曾离开过雍羽，淡淡的微笑同样令人捉摸不透。
    “我们殿下身子不便，”雍羽稍侧目，温柔地，看向碧眸半合、斜倚漆玉案的元无黎，“还请陛下，准许妾，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随时照料。”
    沐兰宴的规制多少年都不曾改过，就连长公主都只能坐在珠帘后不便露面，而她昙璿王妃，竟想打破惯例，与昙璿王同席？简直荒诞！
    所有人都惊诧不已，有人议论纷纷，有人一语不发、等待观摩皇帝的意思。
    出乎意料，元隽行点了点头，竟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阿羽……”元无黎缓慢抬首，用最轻浮放浪的口吻唤道：“过来……”他伸出手，张开怀抱，笑意轻佻发腻。
    裴西遒看到，雍羽的表情便似盛满了花的白瓷瓶，虽美丽，但僵硬，且虚浮于表面。
    她走向元无黎，轻轻将手搭在他掌心，下一瞬，被那人用力一拽，一下子卷进怀中。
    这一幕太过刺眼，裴西遒捏得拳头骨节作响，心中的钝痛愈加深重。
    只见元无黎环抱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在她后背，大掌摩挲。
    他用下巴轻蹭她耳后，不断吐息在她耳廓——也不管这是在什么场合，也不管周遭有多少双眼睛——只旁若无人般，亲昵地与她耳鬓厮磨。
    “殿下……”雍羽声音发紧，双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别……不合适……”
    对她的抵触，元无黎有些意外。
    他稍退开半寸，湿冷的碧眸一眨不眨。
    “阿羽，陪我饮酒……”他为她斟了满杯酒，满得溢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裙衫。
    他自己则拎起酒壶，壶嘴对着自己张开的口，倾倒下如瀑酒液，喉结滑动。
    饮罢，他脸上酡红愈深，眼神中的野性和欲望也曝露得一览无遗。
    元无黎再次圈紧雍羽，扯开她领口，从耳后一路吻了下去。
    她的肩头随之露在空气中，唯见洁白如雪的肌肤上，早已有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哐啷啷——”
    众人愕然，齐齐看向裴西遒。
    待裴西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已掀翻了面前桌案，直直地站了起来，怒瞪元无黎。
    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他紧咬着后槽牙，攥拳愤恨道：“你是在羞辱她！”
    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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