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论闪电战

    第48章
    李唯给赫连孛、毕力格等人赐座，又赐了早膳。
    饶是追着日头生活的古人，卯时半能到营帐口，也定是起了个早。
    他们要么没吃饭，要么最多垫了一小口就出发了。
    这不好啊。
    都是他的社稷之臣，怎好年纪轻轻就饿坏了胃口，这样岂能长寿，岂能报效国家？
    小米养胃，多喝点。
    吃颗鸡蛋，高蛋白全营养，健脑强身。
    吃块红肉，补铁强体，增肌防贫。
    再来杯炖了一个时辰的果药茶，补补气血，谁说男人气血不重要了？
    几人也熟读大唐礼仪，均陪着李唯吃了这顿仅有调羹触触碰碗时不可避免才会闹出声响的安静早膳。
    你别说，当真是一股热气直挺挺地从丹田往外冒，先前在外头冲的冷气，一点儿都不剩了。
    内侍端走食案，呈上净口的口檀，点上熏香仔细熏着衣袍。
    一系列过程走完，几人从方才其乐融融的拼桌吃饭，转成了御书房谈案。
    凡事都有次序，从高到低、从主到次。
    先上前的，是赵忠。
    “谨遵钧命，士兵皆已休整完毕，轮值之序已编排完毕。
    于营帐周遭增置岗哨，更调遣两支盾队随护王妃。
    侍卫行伍操练之事，亦于今晨鸣鼓始行。”
    “很好。”
    李唯颔首，对这个没有任何‘可是’‘只是’的汇报非常满意。
    他向来把命看的很重要。
    自己这颗脑袋就是青山，什么境地之下只要活着，就不怕没柴烧。
    如今瞬间吸纳了除去远在燕然山北麓马场所有朔丹人，无论是奴隶暴乱、诸部首领意图搞事，其威胁到自己与家眷的概率再小也该谨慎防范。
    以最强防御驻守营帐群，同时确保出行安全，再提高侍卫们的个人素质，争取使他们在一个季度内也能成为盾阵的储备力量。
    盾阵在闪击长安城、草原正面战场面对重骑兵时，它不一定好使。
    但它在日常安保，以及御驾亲征时，那可太有力量、太有统治力了。
    人人都说王八怂，可王八进了龟壳，就说它安全不安全、可靠不可靠吧。
    安全第一。
    之后上前的是毕力格。
    小毕与老孛在次序方面，暗潮汹涌的拼刺刀打了数十个回合。
    最后老孛在推演了一圈后，发觉他站在毕力格身后是最好的解后，假装不敌后退半步。
    毕力格隐隐有些察觉，可却并不在意，因为关乎他身份地位稳固的重点是，他对陛下的忠心与能否体察圣意的办事。
    圣意在他对赫连孛尊老、敬重上吗？
    他要是这么做了，大贺舍人恐怕就要成为今年耕种的肥料了。
    他毕力格可是立志要成长成陛下身边第一聪慧的苍狼，怎能做出如此蠢笨的事情？
    毕力格是先李唯一步回营帐群，处置降将拓跋设与其苍狼部族人、奴隶的。
    说实话，这事儿毕力格觉得自己办得不够周全、不够漂亮，他得认错领罚。
    “臣有罪。”
    毕力格言辞恳切、忏悔之意浓重，“臣职未尽，几陷王妃于险地，伏乞陛下矜宥，请加罪责。”
    毕力格没为自己狡辩些什么。
    他没提自己在路上已经斩了几个刺头，更没提他已经动用了严苛的手段腰斩了数十名抱团闹事的奴隶与始作俑者。
    苍狼部做出这种叛逆之举不足为奇。
    并不是所有苍狼部族人都在王庭做禁军，在闪电城周边扎帐的族人，大多没有见到一刻钟覆灭闪电城的恐怖。
    苍白的描述与脑子中贫瘠的想象，让他们有了种‘我亦可往’的想法，待明显不好惹的禁军走后，冲着民兵便露出了鸡脚。
    苍狼部不愧是三姓家奴，自东胡流落到朔丹，不过一代后就又被赫连孛策反成萨满亲军。
    这样的他们，见大唐营帐竟然只剩一女流之辈、还是他们不太放在眼里的二公主时，就又开始忘本了。
    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唾弃拓跋设等一干王庭禁军辱没狼之名，就见民兵军演开始了。
    这下他们彻底夹起了尾巴，想着开始怎么做人。
    可晚了。
    无论是李兆、还是卓娜、又或者是现在的毕力格，他们仨以不同的角度，全方面的给李唯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不打成狗是不会老实的苍狼部。
    “错了，错多少，暂且搁置后议。
    卿对苍狼部一事，可有解法？”
    李唯对认错一举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毕力格有没有动脑筋去思考补救的手段。
    不然做错了事，遇到了烂摊子，哭哭啼啼往他面前一跪，‘哇啊啊啊！陛下！我错了’！
    再把事情概括成折子，往上一递，‘陛下，请您圣裁’！
    如此倒反天罡，到底谁是臣子。
    一个个都这么学下去，他早晚猝死在书房里。
    毕力格没有让李唯失望，他确实思考了如何处置苍狼部。
    “臣以为当申饬其众，黜‘苍狼’之号。
    殊玷荣称，宜易其名，以彰惩儆。
    敕令其部尽没为罪奴，役使无赦。
    此举既汰除奸宄，兼慑诸部怀贰之徒，庶使乱萌知儆，咸慑天威。”
    这提案里多少有些夹带私货，因为毕力格对苍狼一号的过分执著。
    可那也不怪他，被陛下看出了心思，毕力格也敢坦然禀报。
    毕竟陛下御画里面可画着呢啊！
    披着苍狼旗帜的大将。
    苍狼部宵小岂配得上帝王麾下二十将士的图腾？
    这也是李唯心中预想的处理方式之一。
    苍狼部投机取巧惯了，这一代人的脑子里根本不会有忠义荣誉这几个字，有的只是强则降弱则亡。
    可活人便是生产力，去挖煤也好、搬运做苦力也好，砍一个少一个。
    毕竟拿来提高肥力的骨灰，至少今年是不缺了，他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开发工艺品对外贸易。
    而驾驭并不完全忠诚的子民，驯化其后代，是一个帝王的基本必修课。
    初始选择苍狼部这个简易版本练手，并不坏。
    “可。”
    李唯颔首，而赫连孛也站出来表现他的存在感，同时也做起他该做的事情，
    “臣拙见，不若将‘苍狼’改称为‘灰獒’？
    灰獒，其义甚善，獒者守户之畜，此乃赐新名于忠良之辈，灰獒部必会感激涕零。”
    文人的这张嘴还真是。
    獒犬说的好听是守护良人，可饶是《礼记》里也说‘獒不逾阶’，仔细品一品这到底是夸还是贬。
    至于灰色，不论是朔丹还是汉人，对灰色可都是只有一个理解，灰色乃晦色，灰心槁形。
    这么个破名，到了赫连孛嘴里倒是成了天大的恩赐了。
    甚至还不是那种欲盖弥彰的‘雷霆雨露皆是恩泽’。
    就算真有心宣泄愤懑，那矛头对准的也是做提议、执行的赫连孛。
    还得是老干部，一上来就拿捏了自己的定位，并且懂得适当彰显自己的能力。
    “赫连侍郎所陈甚善，此事交由你去办，大贺舍人佐之。”
    “臣等遵旨。”
    赫连孛要汇报的，就比毕力格省心很多。
    白霫部的族人都变成肥了，一群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又被神兵利器吓破胆了的奴隶能闹出些什么事？
    难处无外乎就是，快速焚烧尸体、处置后事，清洗教育奴隶、控制住病人以免滋生疾病。
    赫连孛一板一眼的汇报着，也拟出了劳役方案。
    他一夜未宿，连夜翻阅了这半年、大唐营长群对奴隶的工作、饮食、住处安排。
    赫连孛深感震撼的同时，也再一次的见识到了李唯的心胸与远见。
    财富守在库里，它终究是死的，与其这样不如散出去，下面的人会回馈出远超预期的忠诚。
    陛下并不只把阿堵物当成财富，人也是他重要的财富。
    赫连孛品出了这么个道理。
    所以他参照着青阳部奴隶的待遇，往下降低了两档的同时兼顾李唯一直坚持的‘饮食营养均衡’‘居住环境得体’原则，给这些罪奴们安排了劳作的工时、饮食。
    容易损耗的人，在陛下的大计中不仅不具有产出的能力，反而是格外开销的累赘。
    消耗少量的钱财投与这些人，使他们能更长久的为陛下所用……甚至不用十年二十年，就足以瞧的见回报。
    这些人会孕育子孙，他们心中对陛下的感恩与憧憬会传递给他们的子子孙孙……如此……何其恐怖。
    这种御人的大智慧，是赫连孛以前从未想过的。
    它如此简单，可赫连孛自诩精通钻研政务，怎么就从未发现？
    这一夜，赫连孛心中感慨万分，他是做出了这一辈子最重要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啊！
    赫连孛呈上折子，上面详细的写着他本次工作的汇报与未来的计划。
    不仅有他负责的白霫部奴隶，还拟出了对其他部归降的族人、普通奴隶的工时与饮食安排。
    青阳部是宇文氏族，赫连孛揣摩，这恐怕是李唯在给阿史那卓娜铺路，他自然不会处处参考着青阳部的优待来对待其他部族的人。
    青阳部不可复制，赫连孛也不准备复制，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后来者居上要么有德行、要么有能耐，不然何以服众而驭万民？
    初战告捷的后事与今日一早这么一商讨算是彻底了解了。
    如今即将步入新春，除去拟文书通告草原其余部族来归附，李唯还有其他几件事要和部下互通。
    “很好，今唯余三事未及措置。”
    还有事情？
    众人一惊。
    李唯逐个说道，
    “第一件，约摸一月后，原大理寺少卿、袁绍成会带着数十位亲眷邻里来我们大唐。”
    就像是毕力格他们的称呼不断进化到现在的‘陛下’一样。
    李唯口中的词也都是迭代的。
    营帐群，大唐营帐群，大唐。
    只是众人还未曾注意到李唯口中的形容，反而被袁绍成这三个字吸引住了。
    毕力格回忆，袁绍成……？这名字有些耳熟。
    反观赫连孛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这个小子斩断了他入主中原的梦啊！
    “毕力格记得派人去雁门关外接应，一切如常即可。”
    “是。”毕力格领命。
    “第二件事，春末的时候，历俊会带小几千的兵马来大唐。”
    历俊？在场除去赵忠以外，没有人认得这么个对内残酷的小人物，甚至于赵忠也只是听说，女帝手下有条酷吏叫历俊。
    赫连孛询问道，“敢问陛下，这……历俊带军队来大唐，是有何事？”
    李唯沉吟片刻，概括道，
    “嗯……持节申斥？”
    “谁？”
    “孤。”（唐朝储君、王、甚至不严格的话国公也可以这样自称，孤、吾、本xx（爵位）都可以）
    ？！！！
    不是？？
    几人瞪大了眼睛，纷纷对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些什么词来对答。
    成何体统四字不足以形容现在的荒诞。
    李唯却早就习惯了，况且他收到这消息都多久了。
    他不紧不慢的继续推进事件说，
    “第三件事便是与此事后续相关的。
    在处置了奉伪周女帝来大唐的奸佞历俊以后，我准备在夏日刊印文书，于秋日通过丝绸之路等寻常商道，将其发布到伪周国度。”
    “陛下可是要发布伐伪周女帝檄文？”
    “檄文等起兵之时再发便好。
    孤想刊印发布的是一部著作，内容还有待完善，不过名字已经确定了，就叫做《论闪电战》。”
    “此是何意？”
    赫连孛因为‘闪电城’的缘故没有转过来弯，可毕力格的眼中却已经亮起了光。
    您是说，您是说……以雷霆之势闪击长安！
    “附在书名旁的序我也想好了，就题白话：论大唐新帝如何在明年秋天直取长安，于玄武门擒拿伪周女帝。”
    毕力格惊呼，“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昭告于众吗？”
    李唯一笑，
    “为何不可？任她伪周女帝举全国之力翻烂了又如何？”
    “安能想出破解之法？”
    “不能。
    匡扶大唐正统，伐伪周无道女帝，此乃天意，凡人岂能撼天？”
    这一刻，书房中下到在旁边做空气学习的李兆，侍奉左右的刘顺，都被李唯的自信张扬的天子之语给震慑住了。
    这就相当于在天下人面前对伪周下达了死亡通告，而伪周女帝除了等待死亡以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只能无力的挣扎，一步步的看着自己的附庸溃败，最终困死于玄武门之局。
    还有比用这种方式拿回本该属于李唐的国都更大快人心的方策吗？
    光是想想，都觉得热泪盈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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