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幻境

    姜清慈完全忘记的，那时那刻的场景，在这里，悉数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望着小小的自己跌跌撞撞的来到师父面前，然后画面一转，尸山血海不再，师父不在，爸爸妈妈僵硬的尸体也不在，只剩浓郁的黑暗将她包围。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空间，茫然四顾间听到有遥远的呼喊响起。
    “清慈……”
    “小慈儿……”
    “小清清……”
    “宝贝……”
    是她爸爸的声音。
    用着小时候，他所能想到的，各种各样最是亲昵最能展现他浓烈爱意的称呼，用着最温柔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她。
    “爸爸……”
    她不由自主的念声回应。
    在漆黑中，看到远远的两个光点朝着她靠近。
    明明看上去很远的距离，却在转瞬之间到达她的面前。
    “我的慈儿宝贝~”
    “清慈。”
    姜清慈有些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人，是她的，爸爸妈妈……
    “在这里傻站着干嘛呢？回家啊。”
    她看到爸爸温柔的看着她，伸手过来欲拉她的手，姜清慈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爸妈。
    然后看到她爸爸的脸色怔了一下，悻悻收回手来，眼角垂了垂，染上了明显的委屈幽怨。
    “哎呀，总是忘记女儿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随便拉手了。”
    他改为拍了下姜清慈的肩，“走，回家吃饭去。”
    姜清慈很清醒的知道这不对，这不是真的，面前的人不是她爸妈，这一切应该都是幻境。
    但还是无法控制的，在爸爸期待的眼神中，抬脚跟上了他们。
    且看看，这幻境是想做什么吧。
    “慈儿真的越来越像你了，连性格都像，明明小时候那么粘人的。”
    她听到爸爸对妈妈小声抱怨。
    妈妈只是淡淡的回一句，“我再说最后一遍，除了你，没人认为她像我。”
    “他们眼神都有问题。”
    爸爸念了一句，又语调温柔的扭头问她，“慈儿你今天想吃什么？还是油焖大虾吗？”
    妈妈替她回答，“她都连续吃一周了，换个。”
    “我突然想起来，”爸爸却突然不再纠结吃饭的事，“慈儿你今天在局里看到那把长剑了吗？灵气特别充沛，没找到出处，绝非凡品。”
    ……
    她听着爸爸妈妈一路上的唠叨，恍惚的觉得这种场景好像发生过无数次，逼真到，让她都要以为，这才是正常的，她才是她过了二十年的生活。
    恍眼间他们回到家中，还是她幼时居住的地方，不大，但进门就看到插在花瓶里的鲜花，还很新鲜，没有一点凋谢之势，散发着悠悠清香。
    在旁边还有一盏常亮的夜灯，散发着橙色的暖光，让人再晚回来也不会面对一屋黑暗。
    十分温馨。
    到家之后，爸爸去厨房忙活，妈妈喊她一起去房间打坐。
    姜清慈在蒲团上坐下，和妈妈一起坐在那里，呼吸吐纳。
    周身和呼吸间都是熟悉的安心的气息，让姜清慈安心的，差点入睡。
    “怎么和小时候一样，打坐还能睡着。”
    她听到妈妈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的低语。
    “上班哪有不累的啊。”
    姜清慈听到爸爸小声帮她说话，带着点心疼。
    “异调局能用的人才到底还是少，任务重慈儿就要更辛苦点。”
    看来，这里的她还是在异调局工作，且和爸爸成了同事。
    “你明天回异调局报到吧，这次出去玩的也乏了，在家待一两个月，顺便回异调局接几个任务解解闷。”
    哦，原来他们已经过上退休生活，满世界游玩了。
    姜清慈想。
    “天天装的不在意，一看女儿累了，定好的漠沙群岛都不去了？”
    爸爸轻笑着，她以为妈妈会反驳，却听到——
    “我怎么会不在意，她是我和你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来的。”
    她感受到，有细腻的肌肤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凉凉的，是妈妈。
    “是呀，我和你的女儿……有时候，我还会恍惚，这一切是不是假的啊，我姜确何德何能，能拥有现在的美好……”
    “再让你死一次就老实了。”
    她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应该是妈妈拍了爸爸。
    “快叫清慈起来吃饭了。”
    随后，是爸爸的低笑和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晃了晃。
    饭桌上果然还有油焖大虾，妈妈一边无语，一边吃爸爸剥好放在她碗里的。
    姜清慈碗里也有幸得到了两个夹缝中生存的父爱。
    一口下去，好吃的她差点流泪。
    在这之前，姜清慈其实不觉得她有多渴望父母和团圆的。
    毕竟，她的记忆中没有他们的存在，毕竟她在冷淡这点确实得到了点妈妈的遗传，毕竟她也有很好很好的师父，给她的爱从不缺失。
    她一直过得很满足，一直没有普通人对原生家庭的渴望。
    但现在这一刻，她无疑是幸福的。
    但也清楚的知道，这是假的。
    她的爸爸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已经去世了，她被师父捡走，在观灵山上长大。
    她天赋很高，修为很好，她继承师父的走无常，她直播开始帮助一个又一个逗留人间的孤魂野鬼完成遗愿顺利步入轮回。
    她认识了秦妄。
    她进了异调局。
    她发现了观灵山下镇守的前辈们，和山上迟迟不能离去的灵魂，以及镇压之下无处可去的成千上万的战争之下遗留的怨魂。
    前辈们等着她帮助他们解放，灵体们等着她帮他们完成遗愿，包括那些危险的怨灵们也在等着她去解决。
    惊尘被她握在手里，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让地下怨灵们用怨气聚集而化成的迷瘴，发挥不了一点作用，留不下她一点儿。
    姜清慈躺在床上，抱着身上被太阳晒过的柔软棉被，在床头小夜灯暗下的那一刻，坐起了身。
    该离开了。
    快崩开的封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迷瘴给她的美好也已经够了。
    她该离开了。
    她起身，走到客厅，爸爸妈妈房间的灯也已经熄灭，姜清慈对着房间最后环顾着。
    “再见……”
    她从包里，掏出两块自己雕刻的玉牌。
    一块写着喜乐，一块写着安康，放在了餐桌上。
    她雕刻的第一块玉牌送给了师父，上面写着顺遂无忧。
    第二和第三块就是这两块了。
    她又不是傻子，早就知道了爸爸妈妈的概念，即便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即便从来没有去念想过，但刻下这两块玉牌，还是下意识的收藏着。
    即便，她的父母早就没有“喜乐”“安康”所言。
    现在，终于有机会送出去了。
    即便，这里的一切都是幻想，房间里正在睡觉的，也并非她的爸爸妈妈。
    但，她好像再也不会有别的机会，再见到“爸妈”了。
    “我有很好的长大。”
    她轻声说。
    “谢谢招待，今天，很开心。”
    她打开大门离开，没有看到，片刻后，主卧的房门被打开，爸爸妈妈从里面出来，盯着已经关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走到了餐桌前，看到她留下的两块玉牌，拿起，握在了掌心。
    “我们的女儿，真的有好好长大了。”
    这里的一切，随着姜确的话音落下，扭曲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