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人记得竹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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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族长的屋子还是请了造房子的族人来。
    灵器一晃,瞬间恢复成了原样。
    几个人才顶着一脸灰,苦哈哈的回去。
    累得不行的瘫在六把椅子上,屋内一片安静。
    但想笑。
    “噗嗤。”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转瞬便扬起一片笑声。
    几人笑仰倒在椅子上。
    第二日。
    宋听婉难得起了个大早。
    本想背着大家伙去寻族长一趟。
    可没想到刚打开门房,阿遥穿着利落简单的劲装,在面前的空地练剑。
    一二十步之外,万俟寂扛着一块大石头,在练体修诀。
    不愧是男女主啊,除了打架就是卷。
    “阿姐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宋司遥收了剑,有些意外的朝她走来。
    万俟寂砰的一声放下巨石,远远看着她们姐妹。
    刚出门就撞见了人,宋听婉佯装无事的看向花园,“难得早起,便起来逛逛。”
    宋司遥笑,“我陪阿姐逛?”
    她赶紧摆摆手,“怎能耽误你练剑,你跟阿寂继续,我自己走走。”
    说完,也不等她拒绝,转身便快步消失在眼前。
    看着阿姐略显仓促的背影,宋司遥狐疑的站了良久。
    万俟寂倒是没想这么多,又低头将巨石搬起来举重。
    其余两扇房门紧闭,静悄悄的没参与院子里的热闹。
    一路与人打着招呼,终于进了宋鹤息的家门。
    宋鹤息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但也热情的将她迎了进去。
    “阿婉来有何事?”
    这个时辰,宋朝玄去山上喂灵物了,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事。
    “来麻烦鹤息伯伯一件事……”
    她说着,挥手布下御安结界,手中突然出现一个雷木盒。
    显然是宋朝玄给她做的那个。
    宋鹤息料到她有话要说,平静的看向木盒。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灵气在结界内躁动,里面赫然静放一枚丹药。
    而那丹药上,六道丹纹惹眼得叫人呼吸骤停。
    宋鹤息呆住。
    手抖着探去,却不敢触碰。
    “九、九品丹——”
    ……
    结界内,女子不急不慢的声音,与宋鹤息失了稳重的声音不断响起。
    也不知达成了什么约定。
    等一盏茶的时间后,宋听婉离开,独留宋鹤息喜不胜收的将东西妥帖的收好。
    随后不禁感叹。
    宋朝玄的命,真是好啊。
    难得闲暇,宋听婉从族长家开始,将整个云隐逛了一圈。
    也送出去好些丹药。
    一路的招呼声更是热情,还有首饰铺子的竹阿叔,直夸她上回戴的白玉兰簪美。
    “那簪啊,真有奇效,遇上危险时一定要拿出来,能救你命的。”竹阿叔拽着她的手,信誓旦旦。
    可无论宋听婉怎么疑惑,围观叔婶们直问他有什么奇效,他却都闭口不言。
    “吁——”
    “肯定是唬人玩的。”
    旁人起哄,宋听婉摇摇头朝竹阿叔笑着道谢:“我记住了,谢谢阿叔。”
    两人离开起哄的那群人,竹阿叔这才偷偷摸摸的左右瞧了瞧。
    确定没别人后,才让她附耳听。
    “将白玉簪拿出来。”
    宋听婉不知所以,疑惑照做。
    莹白的玉兰花绽放着柔柔的光。
    竹阿叔将它拿在手里,满意的欣赏了片刻,随后没等她反应,伸手劈断了簪的主体,唯剩下白玉兰的花。
    下一瞬,反手将其掷向她眉心。
    直面而来,宋听婉眸光一凝,下意识往后撤。
    可那白玉兰的簪花转瞬隐入她眉心。
    白玉兰的花形白光一闪,眉心之间空荡,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宋听婉内视自身,并无异常。
    她来不及想太多,拿出防御灵器,不解的朝竹阿叔看去。
    老者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慈爱的看着她一笑,身体里的生机缓缓消失。
    “即便是作为傀儡,竹阿叔也喜欢看阿婉戴我所制发簪。”
    “主人给我的使命我完成了,她给您留下了一线生机,还让我转告您——”
    “小阿婉,要好好活下来,别怕,阿娘在等着你们。”
    话音落下。
    竹阿叔的身体消失,灵气归还天地,啪嗒落下来几节葱绿的竹子。
    宋听婉愣愣的伸手,停在半空。
    她蹲下来,沉默的将那几节竹子扛了起来。
    竹阿叔,竟是竹子做的傀儡。
    从她记事起,竹阿叔就喜欢给她做各种各样的首饰,从毛绒的发球,到兔子耳朵那样的发梳。
    长大后,步摇发冠白玉簪。
    大部分都是出自竹阿叔的手。
    这样总是慈爱笑呵呵的看着她的长辈,竟这样消失了。
    心里空荡,眼睛酸涩得哽咽。
    同时,也脑海中反复回荡对方的那几句话。
    竹阿叔,是阿娘的傀儡。
    为了给她留一线生机吗。
    她想起那场惨烈的大战,心中愈发沉闷。
    宋听婉仔细的将竹子都捧了起来,迷茫的朝竹阿叔的铺子走去。
    一路上,族人们依旧热情招呼。
    “阿婉,抱着一捆竹子做什么。”
    宋听婉不言,只是沉默的走到常来的铺子门口。
    雾气的眸子微抬,却一愣。
    这里哪有什么首饰铺。
    只有一间空荡的,破败的竹屋。
    “阿婉,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听婉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了两步,“竹阿叔的铺子呢。”
    那族人奇怪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破败的竹屋,“什么竹阿叔,咱族里有这个人吗。”
    “你说的铺子,不会是这间竹屋吧?不是都说这间铺子不吉利,便一直空在这没人租吗。”
    手忽然一软,险些没抱住竹子,宋听婉双目茫然,不解道:
    “竹阿叔在这开了二十多年的首饰铺,我的这些首饰都是他做的。”
    她说着,将竹子小心的收回芥子空间,并且布下一个结界不让空间内别的生灵靠近。
    随后搬出了储物空间里,如一人高五人宽的首饰柜。
    “我瞧瞧,这些首饰竟这般精巧!阿婉啊!婶婶能不能复刻这个款式呀?”
    一条街的人都好奇的凑了过来,方才还唏嘘说竹阿叔唬人的婶婶,竟像是没见过那些首饰一样的稀罕。
    宋听婉无声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略微有些哽咽的看向婶婶,“您方才不是还说,竹阿叔做的白玉兰簪是唬人的吗。”
    被她问着的那位婶婶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吗?什么白玉兰簪,竹阿叔又是谁。”
    一条街的人都迷茫的看向宋听婉,纷纷问竹阿叔是谁。
    心口突然就闷得难受,宋听婉收了首饰柜,拨开人群往家的方向跑。
    少见的,失了仪态模糊了眼。
    那位婶婶在她跑走后,默念了一句竹阿叔三个字。
    越念越觉着顺口,更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竹屋。
    “这铺子,怎么这般破败…”
    “你别说,我刚刚还多瞧了它两眼,总感觉好违和。”
    “我方才居然下意识想走进去,可是我今日出门只想去首饰铺啊。”
    一群族人们摸不着头脑。
    而宋听婉一路跑进了爹爹的院子,将抱着灵物的爹爹拽了起来。
    “竹、竹阿叔!”
    “别急别急,喘匀气再说。”宋朝玄拍了拍她的背。
    宋听婉深呼吸两口,发髻上一对铃兰步摇也歪了,缓了好久才重新道。
    “竹阿叔将白玉兰簪掷入我眉心后,他变成竹子消散,族人们都不记得他了…”
    她紧盯着父亲的反应,竹阿叔与她们家的关系一直很好,经常会来家里喝杯茶。
    可惜,爹爹的反应让她失望极了。
    宋朝玄看着她急切的目光,不解却沉了沉眸,“你说的名字,我并未听过。”
    据阿婉所言,族人们都不记得这位竹阿叔了,但他亦是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显然,连他也没了记忆。
    宋听婉喉间紧紧的,忽然想起来什么。
    “那白玉兰簪呢,爹爹记得吗,还有我这些首饰。”
    华丽炫目的首饰柜重新出现,直接将坐着晒太阳的宋朝玄,尽数遮到阴影之中。
    宋朝玄挑眉,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片刻,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下摇了头。
    “白玉兰簪是我族祭那日所戴,爹爹也不记得了吗。”
    宋听婉低落的说着,又低眸摸了摸自己眉心。
    肌肤细腻,并无异常。
    “阿姐,怎么了。”宋司遥一行人走了过来。
    宋听婉眼前一亮,“阿遥,你们可还记得竹阿叔,就是刚回族那日,众目睽睽之下给我送白玉兰簪的那位铺子老板。”
    “秦圆圆还问我,为何竹阿叔他们对我这般热情。”
    她期待的看向他们,一群人仔细回忆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心口堵了又堵。
    宋听婉面色慢慢平静,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从空间里拿出留影石。
    在她亮起的目光中,留影石被重新唤起,将那日留下的影像放出。
    族祭那日,五人笑吟吟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她的笑意刚生,却在目光落到留影石中的自己时,面色一变。
    唇角弧度僵住。
    半挽长发,以金镂发冠为主,两侧珍珠排簪,银流苏垂在耳后。
    除了右侧消失的白玉兰簪,其余发饰,一件不少。
    恍惚之间,不知是做了一场梦,还是真的有竹阿叔这个人。
    可是,她的大半首饰还在眼前放着,竹阿叔总是乐呵呵的给她做新发簪的模样,也那样深刻。
    有些失神的宋听婉被老父亲拉回了书房,其余人被他打发走。
    书房门掩上。
    宋朝玄按着女儿坐下才沉声道:“你坐一会,等等爹爹。”
    说罢,掏出了制符的东西,埋头苦干。
    宋听婉眸光微散,慢吞吞的喝茶,润一润发紧的喉咙。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长辈。
    就这样,为了他的使命。
    她的那一线生机。
    消失在她眼前。
    闷得叫她难受,却也让她得到了一个惊喜的消息。
    她们的母亲居然还在人世?
    还将这样大本事的傀儡放在云隐族里,就是为了等待时机将那一丝机缘给她。
    “好了。”
    没等她多想,宋朝玄将新雕刻好的木牌递给大女儿。
    宋听婉平静的接过来,神识注入雕刻着符咒的木牌中。
    “这样的傀儡,唯有上界才有——”
    “他消失在世间,没有一人记得他,便连天道也不能察。”
    “是不是你母亲动了手脚。”
    短短三句话。
    没有之前雷木盒里那样的画面。
    言简意赅。
    宋听婉抿了抿唇,走到他方才埋头苦干的地方坐下。
    拿起他的工具,回忆着在木牌上刻画符咒。
    这是爹爹小时候教她的。
    起初是拿来哄她玩。
    但她长大了些便不爱玩了,老父亲又冥思苦想,将符咒绘成了画面,总给她绘制各种各样的可爱、美丽的场景。
    小时候的宋听婉撒着娇要学,结果符咒绘制画面实在太繁琐,学了两日便放弃了。
    但木牌上绘制音符,她却还记得清楚。
    宋听婉没她爹这样熟练,花费了许久才将木牌递给爹爹。
    宋朝玄朝她笑着挑眉,“检查检查阿婉有没有忘记。”
    神识入木牌。
    “那只无人记得也无法留影的白玉兰簪,融入了我的身体中,似乎是阿娘留给我的一线生机。”
    “阿娘要我好好活下来,她说她在等着我们。”
    木牌在他手中灰飞烟灭。
    宋朝玄忽然笑了。
    “你们的母亲,难得这样靠谱。”
    提起妻子,他眉目温和甚是怀念。
    宋听婉咽下了不能说的那些话,“阿娘还活着。”
    看爹爹的模样像是早就知道,竟没给她们透露过丝毫。
    女儿谴责的目光瞪了过来,宋朝玄笑了笑,指了指上方。
    你们阿娘在上界等着呢。
    上辈子没有他与阿姝的干预。
    满盘皆输。
    这一回,有他,有阿姝。
    悲剧不能再重演。
    只是,他不知妻子留的那一线生机,到底能不能保下阿婉。
    天意要让他们死。
    重活一次两次、甚至是百次,祂也会有百种千种办法对付他们。
    天意要死,天道要活。
    夹缝之中。
    他们这些被迫牺牲,强迫阿遥成长的工具人,却拼命在求活。
    如果有可能。
    他也妄想有一日,能一家人团聚。
    “爹爹在想什么。”
    触及他眼中伤感,宋听婉一怔,蹙眉开口。
    “在想你娘。”宋朝玄坦然而笑。
    宋听婉也笑了。
    “那我们都要努力活着,与阿遥一起,去找娘亲。”
    父女俩对视一笑。
    随后,宋朝玄陪着她,去将街上的破败竹屋一点一点整理干净。
    “即便记忆皆失,可阿婉还记得他。”
    “他其余所制首饰皆随烟去,唯有给你的那些仍留存。”
    “好好将它们收着,或许有一日…”
    “我们所有人的记忆,与竹阿叔,都会回来。”
    父女俩站在焕然一新的竹屋前。
    宋朝玄摸摸女儿的脑袋,温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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