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垃圾，能引火的垃圾

    夜幕降临。
    燕京城郊外一处大院内，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静悄悄的环境让这里显得格外凄凉，唯有袅袅炊烟从房顶上升起，才算增添几分烟火气。
    这里矗立着一幢二层筒子楼。
    楼门口有三五孩童玩雪，堆雪人，打雪仗，玩的不亦乐乎。
    三年前，这里是专供给飞机研究的研究员准备的，可惜随着项目下马，不少人都纷纷从这里搬走另谋生路，还有些人则是继续坚持留在这里研究手中项目。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这些人似乎已经被人遗忘，大冬天的居然连基本的煤炭都没有。
    研究员白雪峰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的他正埋头看着手上图纸，时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想到关键处就在草纸上记录下来。
    可下一秒。
    肚子开始激烈造反发出动静。
    回过神。
    一股无与伦比的饥饿感从全身各个地方传来，深入研究的白雪峰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伸手把旁边半个馒头拿起来送到嘴里咬一口，却差点把牙给崩掉。
    无奈之下拿起水缸准备猛灌几口，这才发现陶瓷缸里的水不知何时早就冻成了冰块。
    “唉……”
    白雪峰蹙眉叹口气。
    “媳妇，媳妇，媳妇……”
    连叫几声却没回应，白雪峰起身找了几圈却没发现人，把水杯和馒头放在火炉上准备烤一下，又发现炉子早就已经熄灭，整个屋子俨然已经有成为冰窖的潜质，可他刚才沉浸在研究中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年上级居然没有给这里发煤，去年剩的那些早就已经见底，别说撑到开春，能不能撑到过年还是个未知数。
    白雪峰自嘲一笑。
    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双手使劲搓了把脸，白雪峰起身走到一楼空房间内扛起两块木板劈开，抱着柴火把炉膛塞满，手拿火柴却发现家里没有引火用的材料。
    有的只是满地图纸，报告，文件……
    这张纸还能计算，不能烧。
    这些报告很重要，不能烧。
    这些是飞机发动机的设计图，不能烧。
    ……
    思来想去。
    白雪峰拿起自己苦心钻研许久写出来的论文看了又看，这东西似乎现在根本没什么用，反正项目已经停工，他的论文就算交上去也会被打回来，说不定还会附带几个白眼，质问他为什么要影响经济建设。
    我怎么会影响经济建设呢？
    论文很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上面每一个数据，每一句话都是自己反复对比，修改过后认真写下的最真实的数据，很具有研究意义。
    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白雪峰最终面无表情的从上面撕下几页塞到炉膛，下一秒又赶紧拿出来仔细展开拍打掉上面的煤灰，如此反复好几遍后这才认命般重新塞回去。
    随着火苗窜起，这几页论文化为灰烬燃烧，贡献出自己的最后力量，宛如泪水滑落脸庞，掉落在地上不见踪迹。
    木材被点燃，升腾的火苗努力侵蚀木材，灼灼热能开始和周围的冷空气展开搏斗。
    白雪峰痴痴的望着火苗，一时间思绪万千，杂乱无章。
    “我回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房门被掀开的那一秒，寒风也无情席卷进来，泪流满面的白雪峰手忙脚乱的擦干眼泪起身强行挤出笑容：“媳妇，你回来了。”
    “饿了吧，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做饭，今天我去了趟我妈那，借了12块钱，临走时我弟弟还偷偷给我塞了颗白菜，说是从他对象家拿的，这小子才18岁就搞对象，我踹了他一脚，还有我刚从菜市场捡了点菜，你别看已经蔫吧，照样好吃，晚上一块炖了给你补补身体……”
    声音戛然而止，女人的眼神跃过已经明显烧旺的炉膛，落在旁边地上被撕掉几页的本子。
    哗啦。
    顾不上散落一地的东西，女人一个健步冲上前把论文捡起，抚摸着上面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不可置信地盯着丈夫怒喝：“白雪峰，你疯了吧，这是你的论文，是你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写出来的论文，你怎么能用来引火呢？”
    “反正也没什么用，能引火也算是这篇论文功德圆满，媳妇你还别说，这纸的质量还真不错，一下子就把木头给引着，以后咱家引火就用这个，效果嘎嘎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白雪峰脸上，把他剩下的话全都扇回肚子里。
    早就被寒冷冻到麻木的脸一时间还未感觉到疼痛，几秒后疼痛感才徐徐传来，蔓延至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疼。
    望着平时温柔如水，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媳妇，从小就被誉为天才的白雪峰的聪明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
    “你打我？”
    “对，我就是在打你，你知不知道这篇论文对你，对研究发动机，乃至对整个国家有多重要。”
    “重要个屁！”
    紧随其后的咆哮声响彻整间屋子，白雪峰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脸颊也因为太过激动和用力而涨红。
    输出还在继续。
    “喝水重不重要？吃饭重不重要？生活取暖重不重要？一篇不被研究，不被发表的垃圾论文你居然说它重要？我告诉你，此刻在我看来，这玩意就是垃圾，就是世上最没用的垃圾，他连一泡屎都不如，起码屎还能用来沤肥浇庄稼！
    哦，对了，也不能这么说，起码用来引火的效果还不错，所以请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什么很重要之类的话，如果它很重要，就不会让我们两口子待在这种地方，不会连一颗白菜都需要你弟弟偷偷给你拿，更不会让你天天去菜市场捡烂菜叶，让人家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明白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口子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离体外。
    女人看着丈夫近乎癫狂的表情，脑门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因为太过激动而在不停地颤抖的样子，眼眶逐渐泛红。
    刚认识的时候，自己丈夫也是个温文尔雅的学生，说话都很腼腆啊！
    上前一步抱住自己男人，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
    “呜……对不起媳妇，我对不起你！”
    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从喉咙里狠狠传出，传到窗外，随着呼啸寒风消弭于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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