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嗯?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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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数日与萧延年同乘马上,沿路都在仔细观察,也就被她一眼认出了马栗来。少时,曾误食马栗,腹内绞痛不止,险些死去。
    萧延年连栗蓬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岂会认得。
    你瞧这山里多安稳啊。
    山里没有枯骨,也没有血腥。
    远离了战场,也远离了无休止的打仗。
    纵目望去,那一大片不见尽头的栗树林,长得可真好啊。
    红褐色的栗壳光泽诱人,十分饱满,一眼望去只知道累累如珠,也不知结了有多少。她想,这一山的板栗能养活多少人啊。
    若能差人把熟透的板栗都收起来,一筐筐一袋袋地发给逋逃的流民,也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这种树野生野长的,就在山间,不需费什么力气,也不必有人专门来管,不管是灾年,还是五风十雨,都一样蓬勃生长,果实累累。
    她想啊,以后谁做了这天下的王,谁就该在旱地种满粟米,在水田种满稻禾,就该开垦荒山,在荒山种满栗树,植满桑麻。
    使子民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有事做,不就能安居乐业吗?
    使春华秋实,五谷丰稔,使穰穰满家,四时充美,不就能国富民强吗?
    他们往前走,就有看不见的小兽往深处退让。
    肉垫子一停,露出一颗脑袋四下打量,见了人声就落荒而逃,撞得枝叶左摇右晃,也惊得鸟雀四下飞散。
    若踩到栗蓬,扎到了脚,就会听见嗷嗷的一声叫。
    她踩着厚实的落叶,一踩下去就踩出一个深深的窝。
    偶尔转身,会瞧见那人正痴痴地望她。
    那人也是。
    那人跟着,一脚踩下去,就踩出一个比她还要深,还要宽,还要长的脚窝来。
    那人的护卫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敢轻易走开。
    这空当听见那人唤她,“阿磐。”
    似怕破坏了这栗林里的宁静,因而话声不高,温柔地要化出水来。
    唤了她的名字,却又并不急着往下说。
    阿磐转过身去,笑着问他,“先生要说什么?”
    那人舒眉展眼的,“我命人在赵宫种满了芸薹。”
    阿磐恍然一怔。
    他还记得南国田庄那院子,还记得那个雨后自己说的话。
    那时候的萧延年还以主人的姿态与她说话,“我告诉你,这地方还是有点儿好的。听说开春会开满芸薹,漫山遍野一片明黄黄的,你不信,便等着看。”
    后来要离开南国的时候,她还问,“主人不看芸薹了吗?”
    他说,“不看了。”
    他还说,“以后,我给你......种一片芸薹。”
    因而至今也没有见过芸薹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他那么想看,一定是很美的春花吧?
    怔然望那人,手心攥着,还攥着一颗马栗。
    深秋已经不那么暖和了,却仍旧在手心攥出了一层微微的薄汗来。
    她挽着袖子,那人兜着袍摆。
    那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长一秋天,过了冬,到明年三月,就能看见与南国一样的芸薹了。”
    她见过邶宫,也进过魏宫,那每一座巍峨壮阔的王宫都有着相差无几的模样,威严,高大,壁垒森严,不近人情。
    极少开出什么柔软的花来。
    因而那冰冷的砖墙之内,若开出一片明黄的芸薹,想必也是十分动人吧?
    那人眉眼清润,笑着问她,“你想去看吗?”
    那人穿得不过是寻常的衣袍,他还兜着一袍摆的板栗,这九月底的日光打在他脸上,他温润得像一块不真实的美玉。
    他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阿磐笑着应了,“好。”
    那人也笑,他说,“应了我的事,就不能再反悔了。”
    他自己并不算是个守信的人,却非要旁人定要守信不可。
    他顶着魏王父的脸,那似笑非笑的神态却是他自己的。
    似笑非笑,十分危险。
    她知道诓骗萧延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能把她托上天,就能把她踩进泥地里。
    她知道。
    然不管怎么样,吃了板栗饭,什么恩怨也都就了结了。
    什么应承,是不是失信,也都再没有那么要紧了。
    阿磐似素日一样温婉点头,“不反悔。”
    说着话,她去牵起那人的手,“先生,回吧。”
    那人笑着应,“好。”
    仍旧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那人比谢玄清瘦,掌心呢,掌心也许是相差无几的,都一样能把她的柔荑包裹个严严实实。
    她在前头走,那人在后头跟,好似在引他上奈何桥。
    被引着的人心甘情愿地跟着,前头的人步子小,后头的人便慢慢跟,“阿磐,再也别走了。”
    如今赵国势头正猛,他大抵有十足的信心能一次把魏国打得溃不成军,打得不能翻身。
    因而这一次他认真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了。
    他确信这一回再不必把她推出去,让出去,也一样能心安理得地将她留在身边。
    但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阿磐温声应着,也温声提醒着,“先生,小心栗蓬。”
    回了山洞外边,他们的马还在闲闲地低头吃草,因萧延年要吃板栗炖鸡,因而差护卫一人去猎鸡,另一人生火,生完火就去饮马,饮了马也就在附近守着。
    架起了青铜釜,先把板栗烤熟了。
    烤得焦香诱人,透亮的壳子爆开,露出内里金黄黄的栗子来。
    烤熟了还要剥皮,剥个干净,再碾得碎碎的。
    柴火堆烧得很旺,断开的干树枝噼啪地响,窜起来的火星子在空中爆裂,炸开,像极了那一年南国除夕爆裂的烟花。
    那人与她挨着,与她一起动手剥起了板栗。
    而这样安稳的时候,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那人剥着板栗壳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但忽听那人问道,“这是什么?”
    你瞧他手中拈着一颗还不曾去壳的马栗,正对着日光仔细去瞧。
    真叫人冷不丁地心头一凛。
    他是门主,亦是一个顶级的细作,他有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不管在干什么,永远能一心数用,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是萧延年的学生,她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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