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叫醒我（上）

    ……
    陆明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这是一间极其杂乱的办公室，房间内满是散落的档案，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出十五厘米高的烟蒂。
    那些档案中的每一份如果散落到外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足以任何一个超级大国如临大敌。
    但在这间办公室里，它们的待遇还不如一张干净的纸巾。
    陆明闭目养神的这一分钟，是想要让自己的上级看完他提交的报告。
    但他睁眼后看到的，却是对面的男人正将又一只烟头小心翼翼地插在那一大坨不可名状的烟蒂组合体中，又观察了一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抬起头，看着陆明那-_-的神情，眨了眨眼：
    “What?”
    陆明抬手指了指烟灰缸：
    “好玩吗？”
    “至少比我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好玩。”
    对面的男人抖了抖手里的报告：
    “因为接下来，我要通知O5议会，我们最优秀的特工，最不可多得的战略级人才，阿西莫夫的指挥官，要辞职了。
    “相信我，接下来的场面……你不必当面汇报，简直是巨大的幸运。”
    陆明笑了笑：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给我戴高帽。”
    “你不明白——？！”
    男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还高帽？！
    “陆，我从不说谎——哦得了，别再用这副表情看着我，我认真的——你是基金会这三十年来最优秀的特工！
    “三十年！
    “我们经历了无数次收容突破，混沌分裂者，蛇之手的间谍，甚至几次世界末日——你记得吧，嗯？我知道你记得，别笑得像个看客。
    “GH-0‘死亡温室’——那次是你重启了世界，对吗？
    “而我们在五年前才从马里亚纳海沟下找到那篇文档，意识到那次末日发生过！
    “难以置信……你甚至懒得告诉我们。
    “你知道他们早就把你列入监督者候补名单了吗？你肯定知道，你就是不说。
    “陆，我们都知道你的能耐，连混沌分裂者都称呼你为‘稳定器’。”
    男人在办公桌后连续踱步，挥舞着双手：
    “是不是那些管理层惹到你了？
    “他们那些狗屎报告……‘安德森机器人系列的异常素来无害，不难收容……’、‘这些年破碎之神教会相当安分’、‘阿西莫夫的工作简直是度假’……狗屎！
    “从来都不是那些具有模因危害的家电、服务于机械神明的教会愿意安分，
    “而是你让他们安分了这么多年！
    “陆明，唯一一个全球派遣指挥官，唯一拥有‘双子神’级权限的战斗指挥官，
    “在那些现实扭曲者杀人放火，至高神性们一次次扫过世界边缘，瓦解天空和星辰时，只有你，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你收容了所有机械类异常，甚至安抚了所有相关势力，极大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如果基金会有十个你，我们这些年完全不至于如此被动……等等，不要这么看着我……不不不不不，这事儿不能从我这里说出去的……
    “好吧，他们试过了，但失败了，没有任何复制体能继承你的才能，他们都被销毁了。Whatever，这不是今天的重点，重点是！！
    “你能不能不要提离职……”
    陆明安静地看着办公桌对面的男人。
    这个据说在基金会建立之初就是这副容貌的邋遢汉，这个从未成为O5监督者，但却比监督者更加神秘的人，正哭丧着脸，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明想了想，决定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说法讲出来：
    “博士。
    “其实没什么。
    “我只是累了。
    “也老了。”
    他的话让办公桌后又要开始手舞足蹈的男人瞬间卡壳，说不出话。
    陆明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他战斗服下的身躯依旧健硕，但一头精干的短发已经斑白。
    “嘿，我们有不老泉，给你申请不会有任何难度……”
    “不，”
    陆明摇了摇头，笑着说：
    “美纪也多次暗示我该提交申请。
    “不老泉当然有效，但那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我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软弱了。
    “这是衰老带来的激素变化，是自然规律——我的意志已经开始变得软弱。
    “你记得吗？年轻时，我曾笑着看完了整个‘蒙托克程序’，并建议在相关人员进行强X工作时蒙上眼睛，减轻心理负担；
    “‘阿西莫夫’成立之前，我曾看管过2845，并和专家争论过烧烤婴儿的火候——那时也没有什么伦理委员会；
    “可现在，我甚至会在失眠时想到那些孩子，老人，妇女……那些死在我枪口下的可怜虫，甚至包括那些身不由己的现实扭曲者。
    “我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适合这份工作。
    “再做下去，只会徒增隐患。
    “我提名的三个人选你都看到了，我觉得那些孩子都是好苗子，”
    陆明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我们是人类。
    “我们为人类而战。
    “这个狗娘养的世界就像一出充满错误的戏剧，如缢王悲歌的舞台。但我们没有屈服于世界的混沌——于是，基金会诞生了。
    “那么，我们也应该在自己能控制的领域内，最大限度尊重人类自身的规律。
    “我老了，Clef。
    “让我走吧。
    “至于那之后，你们继续试图克隆我，复制我，或从哪个时间线片段里把我剪切出来，我不在乎。
    “继续你们的工作即可。
    “我完成了我的。”
    邋遢的男人终于不再手舞足蹈。
    他拉开老旧的办公椅坐下，呆呆地看着陆明，良久。
    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你真的决定了。”
    “我为基金会服务了三十年，够久了。
    “而且，我提交的方案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无奈地张了张嘴，试图进行最后的努力：
    “是的，没有……但恕我直言，你真的愿意回到那个平凡的世界，回到帷幕之外？
    “看看这里吧，虽然每一个site都这样，死气沉沉，还经常会有收容物突破之类的……但这里才是世界的巅峰，我们拥有一切！
    “留下吧，陆，我们需要你。
    “我，需要你。”
    “噗嗤，”
    陆明乐出了声：
    “得了吧，clef博士。
    “谎言之父，不会需要任何人。”
    “……我总得试试这套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
    “好吧好吧，你的退休申请通过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进行任何复制尝试……你别笑，咳咳，我认真的！”
    男人尴尬地低下头翻着手里的报告，眼睛越瞪越圆：
    “但是……我看看……让基金会的医生伪装成私人医生，把特制的记忆清除剂当胰岛素开给你，一天一针？！
    “你就这么讨厌真实的世界吗？”
    “不讨厌，”
    陆明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我只是……很怀念帷幕另一边的日子。
    “我希望死去的那一刻，能被自己保护的一切环绕。
    “而不是等到某一天，因为衰老导致的失误，看着手下的那些棒小伙一个个被异常吞噬，再被强迫清除记忆，扔到哪个城市的大街上。
    “Clef,你知道的。
    “起初，我只是个年轻力壮的出国务工人员，被骗到了一处矿井。
    “后来，那东西从黑暗中出现，带走了很多人。而我竟阴错阳差找到了逃出来的规律，在矿洞外撞到了最初的特遣队。
    “你懂的，那时基金会的招人要求还不那么严格，而我恰好又被认定为符合资质。
    “如此这般，三十年啊……”
    陆明感慨地伸了个懒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一只手做出端着酒杯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好像举着叉子，装腔作势地说道：
    “Clef先生，这之后，我要当个富人，真正的富人，你懂的……重要的人。”
    肮脏的办公桌对面，Clef立即坐正，伸出双手在桌上交叉：
    “什~么都行。陆明先生。”
    两人停顿了一秒，哈哈大笑。
    Clef忽然神秘兮兮地说：
    “你知道吗，基努其实早就被替换了，
    “他第一次车祸后，就破碎之神教会做成了T800！所以他的脸才一直不老……”
    “扯淡，那要是真的，早被我亲手关进了site23。你别诈我，没有的事儿。”
    “欸嘿嘿……”
    Clef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我真有办法。”
    “什么？”
    陆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富人’的那部分。”
    “哦，我只是说说……”
    “不，陆，我说真的。
    “刚好有这么个机会。
    “你记不记得上次的事？就是那次……”
    “记得，Clef。那次你私自把166放出来，她引发了一系列混乱。
    “那次之后，整个site的男性员工全都出现了严重的肾亏，每一条走廊全都是石楠花的味道，很久才恢复。”
    “咳咳，不不不，事件本身并不重要，
    关键是！那之后，基金会决定全面加强site的建设——真的，本来这个会议会在下周召开。
    “以后，所有site的建设都要用最高规格，最好的设计，最好的材料，最偏远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由此，我们就需要一名最可靠的承包商，”
    Clef绕过办公桌，脸上带着坏笑，伸手指了一下陆明：
    “懂？”
    陆明恍然大悟：
    “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