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天下亡矣！

    绿营，本是明军。</br>　　亲兵，便是家丁。</br>　　于大海部共7000余营兵，精锐家丁却只450人。</br>　　此精兵，非大战不上，非恶战不上！</br>　　全军上下，又独于大海一人蒙恩抬旗。</br>　　不是汉军，而是满洲。</br>　　正白旗满洲！</br>　　此殊荣贵为湖广总督张长庚、湖广提督董学礼亦是不如。</br>　　靖西将军穆里玛年初设宴，于大海赫然位居张、董之上。</br>　　非左都督高于总督、军门。</br>　　实于真满洲也！</br>　　月照龙旗转，风吹仙仗回。</br>　　既为真满洲，便当为大清效死！</br>　　上对苍天，下对黎民。</br>　　今日纵死，亦不当辱满洲。</br>　　“都督令，后退者斩！”</br>　　捡了一条命的刘本堂带着传令兵上至高处，喝喊连连。</br>　　正在溃奔的营兵听到令声，下意识朝前方看去，便见帅旗由远及近。</br>　　帅旗后，是如林刀阵。</br>　　众营兵都是色变，也俱是胆寒。</br>　　“回去，回去！”</br>　　副将汪进忠见都督亲自率亲兵队上阵，知道不能再退，否则等待他的必是严苛军法，情急之下扭头喝止营兵掉头。</br>　　只那明军刀车实是要人命，跑慢一步都立时尸首分离，前面的溃兵知都督来了不敢再跑，后面的又哪里知道！</br>　　上千人拥挤在狭窄山道上，若是一股脑的跑，倒也跟开闸的洪水般泄入江海。</br>　　前面陡的一停，那中间和后面的就是要命了。</br>　　排泄不畅，混乱异常。</br>　　你推我挤，竟是自相践踏。</br>　　哀嚎惨叫，咒骂连连。</br>　　后面被明军追着杀的溃兵更是魂都骇飞了，又见前面队伍不动，为求活命之下哪管什么军法，哪管什么上官，抄起火铳就是一阵乱砸。</br>　　有刀的更是狠着心把挡路的同伴劈在一边！</br>　　一个都司见状竟还傻乎乎的约束溃兵，结果被一杆火铳对着脑袋敲了一下，当场晕倒在地。</br>　　再是爬不起来。</br>　　无数双脚从他身上踏过，只将他踩得骨头皆断，肺脏皆伤。</br>　　尚有呼吸，却是兀自口中吐着血。</br>　　哪里还能活了。</br>　　“不准退，不准退！”</br>　　眼看都督带亲兵队上来了，溃逃之势却依旧，汪进忠大怒之下拔刀连杀数溃兵，却仍是止不住溃势。</br>　　甚至连他这个副将都被如潮般的溃兵裹着向前方奔去。</br>　　好似汪洋小舟，身不由己。</br>　　焦急之下，就见帅旗已至。</br>　　大旗下，身披铁甲，头戴镶白缨盔的不是都督，又是谁！</br>　　前方溃兵狼狈混乱之势令于大海大怒，长刀果断往前指去：“乱我军者，不从令者，无论何人，斩！”</br>　　“斩！”</br>　　众披甲亲兵随之喝喊，竟是不问前方来的是谁，齐致挥刀砍下。</br>　　数十名仓皇而至的营兵尚未来得及求饶，便被大刀当场阵斩。</br>　　这一幕惊的后面被推挤过来的溃兵骇得腿脚都软了。</br>　　“都回去与贼搏命！”</br>　　年近五旬的于大海不怒自威，眼神之中无尽杀意。</br>　　“回去与贼搏命！”</br>　　数百亲兵高声重复主将声音，踏着整齐的步伐沿着山道层层推进，不给溃兵留半点逃走缝隙。</br>　　“随本督杀敌！”</br>　　置身于这巫山畔的战场之中，于大海犹如回到当年对阵大西贼，对阵汉八旗的峥嵘岁月。</br>　　豪情之下，挥刀疾呼：“擒大贼抬旗！”</br>　　“擒大贼抬旗！”</br>　　披甲持刀亲兵如一堵墙般向前踏进，眼神中是对军功的渴望，是对成为旗人的期盼。</br>　　“踏踏！”</br>　　前方百余名铁甲兵踏进之时发出的铁甲碰撞声，更是在山谷中不断回荡。</br>　　又是数十条人命。</br>　　崩溃之势终是被于大海率亲兵镇住。</br>　　退亦死，不退亦死！</br>　　“不死于贼，亦死于法！”</br>　　溃兵没有选择，长长的队伍在好一番调整之后终是如蛇掉头般，向着明军再次疯狂涌来。</br>　　是真正的疯狂，不活了的疯狂。</br>　　没有退路的营兵举着火铳就朝明军正在推进的刀车扑了上去。</br>　　“老子跟你们拼了！”</br>　　一个又一個绝望的营兵咬牙冲向明军。</br>　　前赴后继，一潮又一潮。</br>　　如人海。</br>　　疯狂的人潮令得明军的攻势也为之一缓，刀车转眼间竟被清军的人潮吞没。</br>　　“杀！”</br>　　所有人都在拼命，大刀不断挥落，大斧不断劈砍，长矛不断戳刺</br>　　两军混战在不到小半里的山道，远远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br>　　每一个呼吸间，都有鲜活的生命逝去。</br>　　没有铳声，也没有箭枝飞啸，全是近身肉搏。</br>　　“清狗疯了，疯了！”</br>　　江天成大呼挥下大斧劈中将火铳当刀朝自己砸的清兵后，却是再也提不动大斧。</br>　　他已经杀的太多，可那帮清狗还是太多。</br>　　他的力气已经不支，可敌人却还是一波又一波的朝他们扑来。</br>　　“弟兄们，撑住啊！”</br>　　徐霖受伤了，不是刀伤，而是脑袋叫清兵的火铳砸破了口。</br>　　几辆推车早就叫清兵人潮吞没，推车的明军勇士已是十不存一，双方就这么互相咬在一起以命相搏。</br>　　王五惊诧崩了的清军怎么变得如此疯狂起来，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他对清军的认知。</br>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br>　　顾不得多想攀上右侧向前远眺。</br>　　视线深处，一面于字大旗在数百披甲清兵的护卫下正向此处推进。</br>　　所过之处，尽是溃兵的尸体。</br>　　原本崩溃散逃散的上千营兵，被那面于字大旗逼得跟僵尸般向明军不断的涌，不断的涌。</br>　　真正的红了眼。</br>　　死亡都阻止不了的疯狂。</br>　　王五的眼睛也红了。</br>　　他看到了大旗下的于大海。</br>　　虽然不认识这个大明朝的国公叛徒，但他知道那个头戴八旗尖盔的清将必定是于大海！</br>　　不是他，又是谁呢！</br>　　望着前面不断被清军人潮吞没的推车，望着下面那帮已经砍得都无法挥动手臂的部下，望着那帮因为怕死而变得不畏死的绿营兵</br>　　王五的呼吸开始急促，瞳孔瞬间都为之扩大。</br>　　浑身上下莫名燥热，胸中似有热血燃烧，好似一腔火焰要焚尽眼前的一切。</br>　　“去你娘的，老子要爆了！”</br>　　以颤抖右臂缓缓提起手中的大斧，如魔化的王五咬牙朝正死战的部下们吼了一声：“今不以死相拼，天下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