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长夜大旗在

    回到黄草坪后，王五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负责后营的刘亨，向这位皖国公世子提出了自己的需求。</br>　　尽管刘亨不太明白王五的意思，还是按其要求准备。</br>　　回来的路上，王五曾向郝摇旗询问定武皇帝一事，这件事可是困惑了他好几天。</br>　　郝听后苦笑一声说有其事，也没有其事。</br>　　所谓有其事，是指当初永历殉国消息传至夔东后，郝帐中谋士薛文祥曾建议他拥立韩王称帝，建元定武，改当时郝摇旗帅府所在房县为兴京。</br>　　从而淡化永历政权覆没对抗清斗争的消极影响，另外也可以通过此举提升夔东各部明军士气，避免有人动摇降清。</br>　　只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落实，清军就对夔东地区开始了围剿。</br>　　在一次撤退途中，薛文祥不幸被清军俘虏。</br>　　所以现在清军那边流传的关于“韩主定武”的消息，多半是薛文祥供出。</br>　　是以，有其事，也没其事。</br>　　王五这才释然，却没有立即向郝摇旗进言拥立韩王为帝，因为眼下这事根本没法说。</br>　　突不出去，拥再多的天子也没用！</br>　　在刘亨去准备王五所需物资时，王五抽空拜访了病重的部院洪育鳌。</br>　　到时就见几名士兵正在用木头编一付担架，屋内有浓郁的草药味。</br>　　通报身份后，洪部院的随员立时请王五入内。</br>　　进屋之后，王五有些错愕。</br>　　昨日见过的监军太监潘应龙手中执了一把长剑，正对着躺在床上的一位中年男子比划。</br>　　瞥见王五进来，潘太监立时朝他招手笑道：“耀武说说，咱家这身手明日能杀一两个清兵吗？”</br>　　王五忙道：“若公公亲自上阵，还要末将做什么！”</br>　　要叫他说真话，这位潘公公还真有一击之力。</br>　　也就一击了。</br>　　因为他看得出潘公公并无任何战场厮杀经验。</br>　　潘太监笑道：“你是你，咱家是咱家，你也莫要跟咱家说别的，就说咱家这剑能不能杀人？”</br>　　王五便顺着话道：“公公的剑，当然能杀人。”</br>　　闻言，潘太监竟是回头朝床上面色蜡黄，隐有痛苦表情的洪部院道：“老洪，这下你放心了吧。”</br>　　“你呀，”</br>　　洪育鳌支撑着起身先是朝王五微微点头，才朝潘太监淡然一笑：“死在你剑下，总好过死在清兵刀下。”</br>　　这话令王五不由心中一凛。</br>　　再见那永历朝的司礼秉笔太监潘应龙将长剑轻轻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握住洪部院的手有些难过道：“明日突围虽凶险，但只要我军齐心，人人抱定牺牲之志，未必不能突出去伱又何必非给咱家托这个孤来着。</br>　　咱家这辈子莫说杀人了，就是连只鸡都不曾杀过真要咱家动手，咱家又哪里下得了手这么多年，我与你洪育鳌总是生死之交了吧，你若死了，咱家又哪里要独活，大不了同你一起去见先帝，全了那份君臣主仆之情”</br>　　言语间，潘公公已然是双眼泛红。</br>　　“公公莫要如此，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br>　　洪育鳌也是动容不已，努力直起身看向王五，“你的事情靖国公跟我说了，都说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将，但盼你如韩王所愿，耀武扬威，振我华夏士气。”</br>　　“末将愿以死护卫部院突出重围！”</br>　　王五知道怎么回事了。</br>　　跟他当初对哑巴说的那句“我若力有不逮，砍我头颅”一个意思。</br>　　洪部院不想突围失败被清军活捉受辱，故请潘应龙做那最后之人。</br>　　“我一個快死的人，出不出去都不打紧，只要你们能突出去就行。回头若是见到虎帅，代我向他赔个不是。”</br>　　说完，洪部院抬手示意王五自去，不必在他这个病人这里浪费时间。</br>　　其确有些对不起李来亨。</br>　　当年为了缓和忠贞营和永历朝廷的关系，洪育鳌便擅自替李来亨上书表示要往行在觐见天子，之后又以部院名义让李来亨火速动身。</br>　　不想李来亨根本不愿觐见永历，结果朝廷那边以为李来亨不愿臣服，此后对忠贞营诸多刁难。</br>　　终使这支成建制的重兵集团一步步走入绝境。</br>　　此事也成了洪育鳌心中一根刺，以致数年不曾往兴山。</br>　　从洪部院那里回来后，王五召集手下军官议事。</br>　　左营指挥人选王五推荐了马昌元，因此人从前在塔天宝部当过总兵。</br>　　左营兵也是以塔部为主，故由马昌元指挥方便一些。</br>　　右营指挥人选王五推荐的是张天望。</br>　　亲领的前营五个哨官，分别任命的是哑巴朱三，瞎子万四、赵进忠、田文，以及那个最先反正的绿营“连长”徐霖。</br>　　队官人选中，出自王五嫡系的占了一半，余下各部都有。</br>　　按王五的要求，西线明军带来的棉甲全部配到了前营，虽仍不能使所有士兵都有甲衣，披甲率也是达到了八成。</br>　　披甲率已经比满洲八旗还要高！</br>　　又以哑巴朱三那哨全员披双甲。</br>　　从吴家垣子及慈竹笼满洲兵那里缴获的铁甲也集中使用，连同袁宗第、郝摇旗给的15套，整个前营共有铁甲52套。</br>　　52套铁甲全部配给瞎子万四那哨兵。</br>　　这一哨也是王五的亲兵哨。</br>　　明日突围已经通知下去，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br>　　突围一旦开始，即由王五指挥前营、左右二营为第一波次进攻力量，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撕开清军的防线，为全军拼出一个口子。</br>　　袁宗第部连同刘亨指挥的后营为第二波次，负责保护随军家眷以及愿意跟明军走的百姓。</br>　　连同士兵在内有七千人左右。</br>　　郝摇旗部为第三波次，也就是负责垫后的人马。</br>　　垫后实际也是凶险，因为清军必定尾随攻击，不可能轻易放明军走。</br>　　根据袁宗第的安排，韩王、安东王、洪部院、潘太监等人同他一起突围。</br>　　当晚，明军最后一次灶饭。</br>　　突围时间定在寅时末刻，就是黎明前夕清军最为松懈的时候。</br>　　为了确保部下有足够精力发起攻击，王五下令除值守官兵外，其余人必须睡觉，待突围前半个时辰再集合。</br>　　但他本人没有睡，而是独自爬上屋顶，就坐在房顶静静等侯黎明的到来。</br>　　决战前，人的心境总是难平的。</br>　　下面露天“广场”上，很多人同样没有睡。</br>　　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br>　　不知过了多久，王五察觉有人爬上了屋顶。</br>　　回头一看，竟是那半大孩子宋小孩。</br>　　王五好奇这小孩不睡觉上屋顶做什么。</br>　　正要开口询问，宋小孩却回身将靠在墙上的大旗拽了上来。</br>　　之后默默走到王五身边。</br>　　就用肩膀扛着大旗站在那。</br>　　一动不动。</br>　　王五笑了。</br>　　之后收起笑容很郑重的对小孩说道：“万一哪天我们这些大人战死了，你就是这面大旗的继承者，记住，一定要把它打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