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披云村内讧

    披云村。
    此时的村子已经几乎沦为了一座死村。
    一阵风刮过，风中裹挟着黄沙吹过。
    村中的房屋破败不堪，墙壁裂开，茅草被狂风吹散，只剩下几处破败的骨架，在风中吱呀作响。
    村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几声乌鸦的叫声，才会打破这份死寂。
    这些乌鸦盘旋在村子的上空，时不时还会落在那些尸体上，啄食着腐肉。
    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发现有几只野狗在村中来回游荡着。
    它们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显然是吃人肉吃多了的缘故。
    这些野狗时不时还会因为争抢腐肉而互相撕咬，偶尔还会发出阵阵低沉的犬吠声。
    因为连日的大旱，再加上这里靠近大山的缘故，使得村子经常会受到山中一些开了灵智的妖物邪祟侵扰。
    往常还有虎袍大仙的神像庇佑，但是如今虎袍大仙也不发力了，神像更是不管用。
    那些往日里就惦记着披云村的山精鬼怪，它们便经常下山杀人，以泄从前心头之恨。
    同时也是因为这些山精鬼怪同样受到大祟的影响，人对于它们来说，也是血食，掳人吃人，频频发生。
    除了山精鬼怪的骚扰外，再加上没有粮食和水，于是死的死，逃的逃，有力气的都听说了消息跑去青萍村，没力气的就留在村里，如今村子中，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枯瘦如柴的村民尸体，活着的就把房门锁死，谁也不敢出来，要死也是闷死在家里。
    披云山虎袍大仙神庙里。
    原本气势磅礴的虎袍大仙神像，此刻也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金漆也已经脱落大半，看上去极为破败。
    神像一手持剑，一手捧着一个水碗，但是水碗已经裂开，里面的水也早已干涸。
    庙中的供桌上，也是一片狼藉，香炉倾倒，里面的香灰洒了一地，祭祀用的贡品更是早已消失不见，早就被村民们自己吃了。
    这种对他们不管不顾的神祇，村民们不拜也罢。
    就连平日里最信奉虎袍大仙的村正吴老汉，此刻也精神萎靡地瘫坐在庙门口的柱子前，身上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他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浑浊的双眼呆呆地望着外面，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嘴里用沙哑的声音哼唱着一首老曲。
    “天灵灵，地灵灵，
    虎袍大仙快显灵。
    脚踏飞云手执剑，
    斩妖除魔保平安。
    披云村，祈安宁，
    风调雨顺好收成。
    村中有难来相求，
    大仙庇护不担忧。
    ……”
    这首老曲，是披云村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
    孩童时期，吴老汉就经常听到家中的长辈哼唱，而他也时常哼唱着。
    后来，他当上了村正，每次来祭拜虎袍大仙的时候，也会哼唱这首老曲。
    可是此刻他哼唱出来，却是那么的凄凉，那么的悲哀。
    曾经的虎袍大仙，是披云村的守护神，村民们对他无比的敬畏和信奉。
    可是如今呢？
    虎袍大仙却是不再显灵，不管他们披云村的死活了。
    “虎袍大仙啊虎袍大仙，你曾经是多么的灵验，多么的威猛。”
    “可是如今，你为何却是不再显灵，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披云村陷入如此绝境？”
    吴老汉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着，眼中满是死寂。
    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之人了，若是再不下雨，只怕是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吴老汉艰难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却只见一道身影，正朝着这边大步跑来。
    “村正，村正，好消息，好消息啊。”
    那人一边跑，一边亢奋地大喊着。
    听到声音，吴老汉没有任何反应，他早已麻木，而且缺水的身体也不支持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
    何况。
    好消息？
    如今他们披云村都已经陷入了这般绝境，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难道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要下雨了？
    下一刻，那人跑到了吴老汉的面前，正是之前吴老汉派去青萍村，假装成难民打探消息的村民。
    他一脸狂喜之色，对着吴老汉激动地说道：“村正，下雨，下雨了！”
    听到‘下雨’两个字，吴老汉眼睛瞬间瞪大，枯瘦如柴的身躯猛地站了起来。
    但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刚刚站起来，就又摔了下去。
    不过，他此刻却是没有丝毫的痛楚，而是死死地抓住那人的手臂，声音沙哑地急切问道：“你说什么？下雨了？哪里下雨了？”
    “是不是咱们披云村？是不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说话间，吴老汉还抬头望了眼天空。
    但是现在天上依旧是笼罩着一层墨绿色的浓云，猛烈的阳光丝丝缕缕地穿过云层，灼烧着大地。
    这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样？
    不过同时吴老汉的声音，也引来了村里其他的村民。
    下雨这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什么？”
    “我刚刚没有听错吧。”
    “是，是下雨吗……”
    那人此刻脸上满是狂喜，急忙说道：“村正，不是咱们披云村，是，是青萍村！”
    “我刚刚去青萍村打探消息，亲眼看到青萍村那边下大雨了，瓢泼大雨！”
    “而且，我还看到那水缸都已经蓄满了水，那些泥地也都变得湿漉漉的，他们还挖了几个水坑，里面储存的都是水。”
    青萍村！
    听到不是披云村，众人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消失不见。
    “青萍村怎么下雨了？”
    “说起来，我之前好像听到了打雷声，本来还以为是龙王要降雨了。”
    “那，那难道是青萍村供奉了龙王？”
    被派去当探子的村民急得一拍大腿。
    “你们都在说啥呢，什么龙王，青萍村供奉哪门子龙王，他们是供奉的一个野神！”
    一听说野神二字，所有人闻之色变。
    众所皆知，朝廷有号令，凡是私下供奉野神，全村甚至是全县诛灭！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吴老汉皱得眉头更深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青萍村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供奉野神。
    如果换做平常，他一定要将此事禀告给苏先来，让苏县令上报朝廷，灭了青萍村全村！
    但现在别说是去庆元县了，他不半路被妖邪杀死，也会在半路渴死饿死！
    而另外更叫吴老汉震惊不已的是。
    青萍村的那位野神，竟然能祈雨？！
    这可是多少神祇大能都办不到的事。
    能做到祈雨者，都是有大能耐，大神通，得数万人供奉，香火不断。
    又怎么会蜗居在区区青萍村呢？
    正当吴老汉思索着，村民们一个个都按捺不住了。
    “青萍村的那位野神如果真这般厉害，那要不然在纳闷也去拜他吧？”
    “拜什么拜，这事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你不想活了吗？”
    “如今都已经是这世道了，谁还管那些！朝廷？大旱都已经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朝廷派一个人来啊！”
    “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吧，其他的谁管呢！”
    “对，对，我们赶紧去青萍村，拜一拜那位野神，让他给我们也下点雨！”
    “没错，赶紧去！”
    一群村民嚷嚷着，就想抱团前去青萍村。
    但没等走两步，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村民拦住。
    “不行，你们他娘的不能去，祭拜野神的事但凡暴露，全村都要跟着遭殃，你们一家死绝没关系，老子还不想死！”
    “谁都不许去，敢去老子就宰了他！”
    “说得真好笑，难道你们留在这里，就不会死了？”
    “今天我还偏要去青萍村！”
    “来啊，我看你能宰了我吗！”
    村民们越吵越乱。
    甚至还有人抄起旁边的木棍，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动手了。
    披云村虽然是个村子，但也算人多地广。
    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是一个姓氏，这彼此之间就少了血缘关系带来的族系团结。
    平常有利益的事，还能和和气气。
    但现在遇到了大旱这等灾难，眼看着都要活不下去了，这人性的阴暗面也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此刻有人觉得，青萍村祭拜野神还能下雨，不如直接投奔青萍村去，在那里避灾，总好比在这里活活渴死饿死。
    但有的人却觉得，祭拜野神乃是大罪，万一这件事被朝廷知道，那是要诛灭全村的。
    万一因为祭拜野神，连累了整个披云村，他们就成了披云村的罪人了。
    所以这些人不打算去青萍村，也不同意其他人去青萍村。
    两边人吵得越来越激烈，若不是现在都饿得没力气了，恐怕现在早就大打出手，甚至要闹出人命了。
    吴老汉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些人争吵。
    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此刻内心也极为纠结，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若是去青萍村，万一朝廷知道这件事，派人来调查，那他们整个披云村都要遭殃。
    若是不去青萍村，那他们就要活活地在这里渴死，饿死！
    到底是去，还是留？
    他也在思考。
    就在这时。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抡起手中的木棍，朝着另外一个人的脑袋狠狠砸去！
    一声惨叫，直接把那人的脑瓜开了瓢，鲜血溅出来！
    “草你的，你敢说老子贪生怕死，老子弄死你！”
    “你他娘的还真敢动手！我，我跟你拼了！”
    两个人打作一团，周围人急忙上去拉上去拉架。
    但不知道是谁又推了对方一把，这架是越打越激烈，拉架的人也都纷纷卷了进去。
    整个现场乱作一团。
    眼看着就要失控了。
    吴老汉脸色一沉，抄起旁边的铜锣，狠狠一敲！
    “铛！”
    铜锣发出震耳的声音。
    正在打架的众人都纷纷停手，下意识看向吴老汉。
    “都给我住手！”
    吴老汉瞪了这些人一眼，沉声说道：
    “谁再敢打，我就把他逐出披云村！”
    听到逐出披云村五个字，所有人都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
    在个世道，被逐出村子，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而吴老汉当了披云村村正大半个辈子，威望还是有的，哪怕是大灾之年，众人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
    见到这些人终于被震慑住了，吴老汉这才冷哼一声：
    “这件事事关重大，谁对谁错我不想追究，现在都给我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来！”
    众人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都阴沉着脸，心思各异地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