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要见报！

    派出所的同志姗姗来迟。</br>　　就一个人，骑个自行车，上白下蓝的“七二式”夏季警服，冬季是套藏蓝色。</br>　　林汝为拍的《便衣警察》里穿的就是这套，林汝为也是歌曲“少年壮志不言愁”的词作者。</br>　　现在警力不多，一个普通镇，下辖几十个村庄，人口几万不等，往往只设1或2名公安干警，也就是50、60年代的公安特派员。</br>　　顺带一提，这会儿不存在“乡”这个行政单位，“乡”是后头从“公社”改来的。</br>　　“都让开！”</br>　　民警扒开人群走了进来，看见这满地的狼藉，心中一凛。</br>　　“谁在这儿闹事。”</br>　　闻言，革大婶惨兮兮的抬起头，看看江弦，又看看瞿经理。</br>　　分不清、真的分不清。</br>　　“唉，警察同志，是这样的...”</br>　　江弦叹了口气，主动上前去主动解释，民警皱着眉头听完：“你为什么要砸摊子？”</br>　　“我害怕挨打，想吓退他们，同志，我分寸把握的好，谁也没伤着，这叫紧急避险，不构成互殴。”</br>　　“......”</br>　　警察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向瞿经理。</br>　　江弦又吹枕头风：“同志，他们是寻衅滋事，致使他人财产损失，得定个罪名。”</br>　　瞿经理都快心肌梗塞了，总觉着吃了没文化的亏，民警厉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br>　　“都哑巴了？”</br>　　“说话！”</br>　　瞿经理刚才的牛劲儿不见了，缩在最后头，还是前面一嘴老实的嗫喏着，含糊不清答了一嘴。</br>　　“国营饮食店...”</br>　　“你们也是机关里的同志，政治学习是怎么进行的？把人家损失赔了，这件事我会汇报给你们领导，等着挨处分吧。”</br>　　几人如丧考妣，《边城》剧组的人也闻讯赶了过来。</br>　　“江老师，你没事儿吧。”</br>　　“听说有人跟你动手。”</br>　　“这儿咋乱成这样。”</br>　　“...”</br>　　“你没吃亏吧？”朱琳担心道。</br>　　葛尤在旁边听着，眼睛都变大一圈。</br>　　吃亏？</br>　　谁能占得了他便宜啊！</br>　　革大婶听了江弦的解释也明白过来，特意过来感谢。</br>　　“小江，谢谢、谢谢，今天多亏有你，你要是不在，说不定我这摊子都被这群人收走了。”</br>　　“您客气，都是些杂鱼，还不配和我斗争。”</br>　　江弦两手叉腰，“小葛，洗照片去。”</br>　　......</br>　　回到招待所。</br>　　江弦先洗了把脸，平静下心情，随后坐在桌前，把钢笔吸好墨水，歘欻欻写了起来。</br>　　文思如泉涌，真实、客观、诚挚的描述了事件整个过程。</br>　　其实他也不想写这个，搞这种事，很容易给自个儿惹来麻烦，他又是个怕麻烦的人。</br>　　但事情就是那么的巧，万一第三序列合成的真是他所猜想的那篇小说，那么此次事件，便会对那篇小说产生些特殊的影响。</br>　　不过既然要搞，就搞个大的，狠狠升华。</br>　　一件件捋。</br>　　革大婶没有营业执照，为什么要出来摆摊？</br>　　升华！升华！升华！</br>　　人民群众对物质利益的合理追求。</br>　　瞿经理欺压革大婶，属于什么性质？</br>　　升华！升华！升华！</br>　　道德价值的导向问题。</br>　　“我就是古希腊掌管舆论的神。”</br>　　刚写完，门被咚咚咚敲响，洗好照片的葛尤拿着照片过来，“江作家，写好了？”</br>　　“写好了，你帮我检查检查。”</br>　　葛尤皱着眉头读上一遍，“这、这、这行么这？”</br>　　......</br>　　CS市芙蓉中路，湖南日报。</br>　　报社内，谭毅挺坐在桌前，整理着份前些天他采访一位“水稻”研究者的稿件。</br>　　在去年的全国科学大会上，这位48岁的研究者还作为湖南代表在小组会上发言。</br>　　据他所说，他的水稻研究即将取得全面成功，届时能有更多的中国人吃饱饭，谭毅挺振奋并激动的期待着那一天。</br>　　“小谭，读者来信。”</br>　　“这么多？我三天也看不完。”谭毅挺苦笑。</br>　　“谁让咱们报纸的读者热情呢。”</br>　　“是啊。”</br>　　湖南日报，省内发行量最大的综合性大报。</br>　　湖南日报这四个字都象征着骄傲，这可是那位老乡，为他的家乡湖南亲笔写下的题头。</br>　　谭毅挺将整理好采访稿件递交给编辑，回到自己那里，饶有兴致的将桌上信件一封封拆开。</br>　　其中一封信里掉出的几张黑白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br>　　照片上是：被掀翻一片狼藉的摊子；手足无措的大婶；市集中，面露悍色的五人；江边，被许多人围着，头发湿漉漉神色慌张的中年女性...</br>　　仔细识别，第二张的大婶和第四张中的中年女性，长相相同，应该就是同一个人。</br>　　“寄这些照片干嘛？”</br>　　这年头照相可不是件简单事情，一般人绝不可能舍得将这么多照片邮给自己。</br>　　抱着极大的好奇，谭毅挺拿起信件，看眼标题。</br>　　“《个体经营的大门，该如何打开？》”</br>　　往下看去，他表情变得愈发沉重起来。</br>　　“砰！”</br>　　他重重的拍了一把桌子，这动静立马惹来很多同事注意。</br>　　“怎么了小谭？”</br>　　“王编辑，你看这个。”</br>　　谭毅挺将手中的信和照片递去，很快，王编辑的脸上也浮现出怒不可遏之色。</br>　　“太恶劣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br>　　“就是，谁能想到呢？”</br>　　“有些人真是无法无天。”</br>　　“发生什么事了？”</br>　　“怎么了老王？”</br>　　随着越来越多同事的好奇，这封信和照片，迅速在编辑部里传阅开来，受到极大关注。</br>　　事件本身已足够令人愤慨，在这封信的末尾，撰稿人许非话音一转。</br>　　“改开是大势所趋，1979年2月，上面批转第一个有关发展个体经济的报告：</br>　　‘允许各地可根据市场需要，在取得有关业务主管部门同意后，批准一些有正式户口的闲散劳动力从事修理、服务和手工业者个体劳动。’</br>　　如何取得合法身份，政府部门如何加以引导，至今仍是块未填补的空白。</br>　　在此次事件中，我看到的不只是革大婶一个人，还有修理电器、卖烟酒糖茶、做小吃、贩售蔬菜水果以及日用品的游商浮贩。</br>　　革大婶，是中国十万小个体户的缩影。”</br>　　......</br>　　“好一个透过现象看本质！”</br>　　湖南日报的主编冀尧一下子就站起来了！</br>　　他控制不住的激动，呼吸都变得急促，拍案击节：“我始终强调，我们湖南日报的办报理念：围绕中心、服务大局。”</br>　　“这样的事件，不正是我们缺少关注的焦点？不正是值得我们研究的话题？”</br>　　“快去修改，明天我就要见报！”</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