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到人民中去！

    这一年的春天，京城的黄沙令人窒息。</br>　　早在两年前，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就宣布：京城是“世界沙漠化边缘城市”。</br>　　到了今年春天，3月3日新华社发出电讯稿《风沙紧逼燕京城》。</br>　　紧接着的第九天，3月12日被确定为植树节，全国上下掀起植树运动。</br>　　种的特么的杨树。</br>　　后世那些让人窒息的漫天飞絮就打这儿来的。</br>　　不过江弦马上就要润了，随组拍摄去湘西，正是他图谋已久的目的。</br>　　这年头剧组拍戏贼讲究，一部戏磨一年都是常事儿。</br>　　他倒无所谓，他就一编剧，收集好灵感就能回来，到时候写出那部长篇小说也合理些，能给广大人民群众个交代。</br>　　临行前炫了顿烤鸭，搓了顿大澡，找一老剃头师傅刮了个脸、修了个面，‘刀快水热，一秃噜一个’，那叫一地道。</br>　　四月中旬，阳光和煦。</br>　　京城火车站，江弦爹妈连着江珂一块来火车站送他。</br>　　“来来来，把这个戴上，路上保个平安。”</br>　　“我不戴，啥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br>　　“别胡咧咧，这是他老人家的像章。”</br>　　“他老人家？”江弦脸色一变，“那得戴上，他老人家真管事儿。”</br>　　一家人没闹太难过，江珂还有点羡慕，这可是坐火车啊！</br>　　这年头，能坐趟火车可真是件牛事儿了，你得有介绍信，还要有全国粮票，还得有闲钱。</br>　　拎着大包小包去到月台，刚好碰见朱教授一家正上演着一出生离死别。</br>　　“琳琳，到地方一定记得给家里面来信儿。”</br>　　“你一个人在外边儿，照顾好自个儿。”</br>　　他们不反对闺女追求表演，只是这一去就不知道多久，还是穷乡僻壤遭罪地方，这让他们老两口如何能不挂念呢？</br>　　“朱伯伯、刘阿姨，放心吧，我会替你们照顾好朱琳同志的。”江弦当即表了态。</br>　　“这...”</br>　　“江弦，我们可把琳琳交给你了！”</br>　　朱父朱母病急乱投医，千般叮嘱，江弦百般保证，朱琳不断翻着白眼。</br>　　“行了，上车吧。”</br>　　全剧组，上到凌子风、沈从文，下到陈红、朱琳这些小演员，还有被他妈派来的葛尤，全都坐的火车，而且清一色的硬座。</br>　　这年头，没点级别，有钱也坐不上卧铺。</br>　　硬座已经算高规格的了，比无座强太多，最低档的是“闷罐铁皮”。</br>　　类似于货运列车，车厢上方有几个小窗户，所有人席地而坐，一般人也很少能乘坐到。</br>　　“咱这一趟得坐多久？”朱琳坐下来问他。</br>　　“得差不多两天吧，京城去湘西得横跨小半个中国，三四个棒子国从南到北的距离。”</br>　　这会儿跟后世都一样，火车票票面上只显示出发时间，不标注到站时间，路上影响因素太多，时间不好确定。</br>　　汽笛声响起，绿皮缓缓开动，咣咣啷啷驶出京城，以80公里的时速在华北平原疾驰。</br>　　朱琳、陈红、葛尤都看着窗外，欣赏着祖国的大好河山。</br>　　陈红有些兴奋，“我们到哪了？”</br>　　“私以为，已经抵达湖北。”葛尤答。</br>　　江弦：“别乱讲，连河北都没出去呢。”</br>　　座椅已经是皮革制了，比几年前的木质座椅舒适了一大截。</br>　　“沈老师，听说你以前还在湘西当过土匪。”江弦八卦起来。</br>　　沈老爷子腼腆的咳嗽两声。</br>　　“兵匪、兵匪。”</br>　　“您讲讲呗。”</br>　　“有啥好讲的。”</br>　　“就当给大伙解解闷儿。”</br>　　见群众欢呼挺高，沈从文只好答应，“我给你们讲个绑票的事儿吧。”</br>　　“太行了。”江弦从兜里掏把瓜子儿嗑上。</br>　　“那会儿吧，土匪要是绑来小肉票，要先安排厨子给他做条鱼。”</br>　　葛尤一惊，“还给吃鱼，这么人道主义？”</br>　　“不白吃，看他第一口吃哪儿。</br>　　吃鱼背，那就放了，穷苦人家的傻孩子。吃鱼肚子，那就多关几天，家里面指定有点钱。要是吃鱼眼睛，不得了了...</br>　　一定是财主家的人，绝对的大票，非得让这家人倾家荡产。”</br>　　沈从文博学多才，还是个中国通，江弦又知道一堆野史，俩人一会儿一个小故事，旅途顿时欢快许多。</br>　　中午时分，列车员推着小车一节节车厢转，车上摞着没盖的铝制饭盒，3毛一份不要票，三分之二米，三分之一菜，几片午餐肉、红肠、土豆丝、青椒丝...味儿特好。</br>　　这会儿火车上厨师水平贼高，大多是厨师世家出身，或者是老牌饭庄大厨，要么就是各种名菜的传人，才有资格入驻火车餐厅。</br>　　等都差不多吃完了，列车员又回来收饭盒，叠成个菱形摞着，清洗以后还要再次使用。</br>　　天色昏暗下来，旅程到了最难熬的时候，大伙昏昏欲睡，睡不着的捧着报纸、杂刊阅读。</br>　　“江弦，你看这篇文章是夸你的。”朱琳递过手上的《新华月报》。</br>　　江弦抬眼望去，看到上面一篇名为《“动物凶猛”：论欲望的纯洁性》的文学评论。</br>　　[青春之人不会写青春，因为他们深陷其中，主观偏激，长大之人亦不会写青春，因为他们脱离其中，青春的一切早已是雾里看花，因此，江弦的这篇《动物凶猛》便显得难能可贵...]</br>　　“巧了，我这儿也看到一篇，《文艺报》上的。”</br>　　“前几天我也看着来着。”</br>　　“我这份《小说月报》可是在头版转载的《动物凶猛》，江老师写的真精彩。”</br>　　一群人拍起了江弦的彩虹屁，给他疯狂输送情绪价值。</br>　　沈从文坐在对面，颇为欣赏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同样26岁成名的自己。</br>　　又熬了一天，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去的时候，听到乘务员播报：“凤凰站到了！”</br>　　一行人匆匆忙忙、大包小包的下车，南方气候的比京城湿润、潮热。</br>　　江弦累的头脑发胀，当地管理局很快派人来接，趁着夜色，又被安排坐车、赶路，终于在蒙蒙夜色中抵达凤凰县镇筸城。</br>　　好不容易睡下，再醒来时已是白天。</br>　　揉着眼眶出去，晨风微凉。</br>　　只见高高矮矮的吊角楼连成一片，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沱江淙淙流着。</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