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嫉妒你的才华

    1978年，全国电话普及率仅为0.38%，每200人中拥有话机还不到一部，差不多比漂亮国落后75年。</br>　　这也就难怪改革开放之后，许多人悲观的认为，我们落后到将被开除“球”籍。</br>　　《京城文艺》的招待所，还没寒碜到要用“摇把子”电话。</br>　　江弦不大娴熟的拿起话筒，扣在耳朵上，“喂，哪位？”</br>　　稍等了一会儿，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br>　　“是江老师么？打扰你了，我是北影厂的施文新呐。”</br>　　“施老师，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br>　　“您最近有空么？”施文新不好意思道：“我们创作过程中，对小说有几处理解不够透彻，又怕弄错方向，您方便来指教下吗。”</br>　　“......”</br>　　怎么那么麻烦。</br>　　他就一写小说的懂什么《棋王》呐。</br>　　再说了，后世这些问题不都是问资方大佬的意思么？</br>　　“施老师，电话里说可以不。”</br>　　“一句两句恐怕说不清，我是想请你过来，给大伙开个会，也用不了多长时间...”</br>　　“行吧。”</br>　　江弦还是答应下来，原因有三：</br>　　一是为了刷好感度，将来好持续性薅北影厂羊毛。</br>　　二是人家施文新那么大岁数、那么大咖位，一口一个“老师”的称呼，实在不好意思拒绝。</br>　　三是收音机他收都收了。</br>　　“施老师，我明儿一早就过去。”</br>　　“哎，你来了通知我一声，完事儿我领着你在北影厂里转转。”</br>　　“好的，再联系。”</br>　　“再见。”</br>　　挂断电话，江弦顺手从收发室桌子上取了份当天的《光明x报》和《人民x报》。</br>　　《人民x报》发了一篇社论《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br>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br>　　得寸进尺，继续恣意妄为，必将受到应得的惩罚。</br>　　我们把话说在前面，勿谓言之不预。]</br>　　看着这篇社论，江弦忽想起黑格尔那句名言：</br>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br>　　捏着报纸，推开305房间门，恰巧对上张洁恍惚的眼睛。</br>　　“小江，这篇稿子，是你的下一部小说么？”</br>　　江弦一拍脑门。</br>　　光顾着去接电话，忘记这茬了。</br>　　“张老师，你看到了？”</br>　　张洁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啊小江，我还以为是座谈会材料，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但还是没忍住，全看完了。”</br>　　江弦尚未写下多少内容，拢共才七八百字，张洁只花了三四分钟便浏览完毕。</br>　　阴差阳错之下，张洁成了《动物凶猛》的第一个读者。</br>　　江弦也有些好奇自己的修改是否突兀，期待的看向她。</br>　　“你觉得如何？”</br>　　“故事尚未展开，我不好点评，但这种语言...太独特了！”</br>　　张洁露出兴奋之色，“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子写小说！”</br>　　江弦搬出一套早想好的说辞。</br>　　“我也是想尝试一种新的文体写作，黄遵宪曾经提出过‘我手写我口’的文学主张，我想在《棋王》之后，更近一步的尝试，用白话俚语，将小说对白尽量变通俗易懂。”</br>　　“我手写我口？还真是，你真的把京腔口语融入进这本小说里了。”张洁捂嘴笑笑，“而且...”</br>　　“而且什么？”</br>　　“我说了你可不准跟我生气。”</br>　　“张老师，您尽管指教。”</br>　　“你看这里。”张洁指向稿子开头某处。</br>　　[在我返城以后，我过上了倾心已久的体面生活。我的努力得到了报答。我在人前塑造了一个清楚的形象，这形象连我自己都为之着迷和惊叹，不论人们喜爱还是憎恶都正中下怀。</br>　　如果说开初还多少是个自然的形象，那么在最终确立它的过程中我受到了多种复杂心态的左右。我可以无视憎恶者的发作并更加执拗同时暗自称快，但我无法辜负喜好者的期望和嘉勉，如同水变成啤酒最后又变成醋...]</br>　　“你这些句子，就好像一个喝醉的人，说话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动作疯疯癫癫...”</br>　　张洁顿了顿。</br>　　江弦等待着一个“但是”。</br>　　“但又能从中感受到那种无奈和伤感。”</br>　　张洁分析一通，露出肯定的笑容，“我太喜欢这样的语句了，这种风格我想不到、也写不出。</br>　　小江，我好嫉妒你的才华！”</br>　　面对这份褒奖，江弦没再自谦，此时过分谦虚便会显得虚伪。</br>　　干脆打趣道：“张老师，你这岂不是说，我这篇稿子字里行间全是喝醉酒的痞气儿。”</br>　　张洁被逗笑，“小江，我太确信这篇稿子就是你写的了，你说话真和你的稿子一个味儿。”</br>　　“有痞气儿也无所谓，刘鑫武说我是痞子作家，初来我还挺生气，后来想想，至少他还承认我是作家。我写这篇稿子，也想回应一下刘老师对我的期待。其实痞子搞文学这事儿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该去搞政论的人跑来写小说。”</br>　　张洁嘴角都合不拢，“你这话能把他气病喽。”</br>　　江弦嘴角微扬。</br>　　中国的文坛不大，妙人不少。</br>　　最妙之人必有刘鑫武老师。</br>　　一日，刘老师梦见自己会作诗了，只作出一句，沉博绝丽，还没想出第二句，就狂笑而醒，醒后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如此功力，匆忙提笔记录下“梦中偶得”的佳句：江湖夜雨十年灯。</br>　　怎奈千年前，有个名为黄庭坚的不识趣家伙，夺人之美，在宋朝就写了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br>　　一时间舆论哗然，刘老师却勇者无惧，解释说：“他的那句是下联，我这句却是上联，下联如何，还要再等巧梦。”</br>　　这一等，便让文坛苦等几十年。刘老师也不写小说了，转而跑去祸害《红楼》。</br>　　“写稿子、写稿子。”</br>　　江弦重新在桌对面坐下，提笔续写《动物凶猛》，不时请教。</br>　　“张老师，这样子会不会有些突兀？”</br>　　“不会，读起来真实鲜活，热气腾腾。”</br>　　“那就好。”</br>　　张洁蒙头修改了会儿梗概，又抬起头瞥一眼桌对面奋笔疾书的年轻人。</br>　　欻欻欻~</br>　　好几行就写完了。</br>　　对这样的创作效率，张洁极为羡慕。</br>　　她的写作像挤牙膏般困难。</br>　　反观江弦，几乎文不加点，笔翰如流。</br>　　当真是无数倍于她的资质。</br>　　夜匆匆过去。</br>　　翌日，江弦早早爬起。</br>　　在食堂吃过早饭，蹬二八车往海淀北影厂骑。</br>　　约莫半个小时才骑到附近。</br>　　还没停下车子，便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