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惹到我你算是惹到我了

    医科院。</br>　　校园里面满目疮痍，全是革命年代的痕迹。</br>　　大字报、大标语挂在墙上飘飘扬扬，教员的语录四处张贴，清晰可见。</br>　　江弦躲在片树荫下头，枝叶茂盛，特别凉快。</br>　　当然，“吊死鬼儿”、“洋辣子”也少不了。</br>　　冷不丁就从哪儿空袭下几条，吧唧落你脖子后面，也别管蛰不蛰，实在渗人的很。</br>　　“【离经叛道】应该是要完成3件离经叛道的事，似乎也不比【大院子弟】更好获得。”</br>　　江弦这些天的工作还算轻松。</br>　　校方专门雇佣了位50开外的临时工，这人是多面手，木工、瓦工样样通。</br>　　他们这些勤杂工，只需给他搭下手。</br>　　学校修花坛、建操台，垒砌外沿这些明面的活儿，老师傅干，勤杂工们管和灰、搬砖，用边角破碎的砖头垒里层，俗称“备里子填馅”。</br>　　这两天又刻校名牌匾，他们从旁辅助，描红拓字，刻些结构简单、好下刀、不会伤及笔锋神韵的笔划。</br>　　“江弦同志，你看我这几个字刻的如何。”李红民手握刻刀，指指板材，“这便是‘茴’字的四种写法。”</br>　　他就是曾被江弦截胡那货。</br>　　江弦也没想到，俩人这么有缘分，会在同一岗位再度碰面。</br>　　“蛮好的、蛮好的，我今天才学到这四种写法。”江弦笑呵呵的恭维。</br>　　李红民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骄傲，“这都是最基本的，我也是前些天撰稿时学来的。”</br>　　“撰稿？红民同志，你还爱好文学？”</br>　　“之前写过几首小诗，投稿给了《诗刊》...”</br>　　《诗刊》是全国唯一的中央级诗歌刊物，第一仁主编臧克家，76年教员亲自批示同意复刊，刊登过教员、周扬的诗词，“胖子”元帅曾有一首《赠郭末若同志》与郭末若的《赠胖子同志》同时发表于同一期，在当年是一桩趣谈。</br>　　任职文联主席的郭末若同志，在不久前刚刚辞世。</br>　　“发表了吗？”</br>　　“还未发表过，不过都是编辑亲手写退稿信给我的，寻常的稿子编辑一般不愿理会，只发张统一格式、语句的打印单。”李红民特意强调一嘴。</br>　　“厉害、厉害。”江弦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红民你是位诗人。”</br>　　“不值一提，你要是对文学有兴趣，我可以教你写作，咱们共同进步。”李红民矜持的笑着。</br>　　“好，有机会一定和红民你好好学习学习。”</br>　　“江弦！江弦！”</br>　　另一头忽传来其他勤杂工的喊声。</br>　　“传达室有你的信。”</br>　　《棋王》有消息了？</br>　　不然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把信给自个儿往医科院寄。</br>　　江弦心里瞬间兴奋和激动起来。</br>　　“红民同志，我去传达室看看。”</br>　　“一起。”</br>　　李红民微笑起身，眸中闪烁着期待，“前段时间又投了几篇稿子，说不定《诗刊》也给我回信了。”</br>　　绿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北方的阳光。</br>　　医科院大清朝那会儿是豫亲王府第，占地不大，拢共足球场的大小。</br>　　医科院和京城协和医学院属于“院、校”一体，是极特殊的领导体制：一个领导班子、一套组织机构、两块牌子。</br>　　几十年后，青华还掺和过一脚，在那时，考上这座学校，便是考入青华的医学系，毕业后，能拿到同时写有青华和协和两所高校名称的毕业证书，拥有两座母校。</br>　　不过现在这所国内医学的顶尖学府，就只有医科院一块牌子存在。</br>　　“同志，有李红民的信么？”传达室人头攒动，李红民跟门卫同志打听一声。</br>　　“李红民...”门卫同志从厚厚一沓代收的信件中翻出一封，“《诗刊》寄来的，你给人家投稿了？”</br>　　“投了几首小诗。”</br>　　李红民矜持的笑着，隔着胶版纸信封一通摸，只是诗词本就写不了几页内容，光凭厚度也摸不出是否退稿。</br>　　“快看看过稿没有？”门卫好奇的催促。</br>　　李红民忙不迭打开信封，一迭退稿露了出来，再看看稿子中间夹着的手写信，脸色顿时变沮丧。</br>　　门卫同志见多识广，见他蔫吧下去，不用问也明白怎么回事。</br>　　悠哉悠哉端起茶缸，啐口茶叶。</br>　　“Tui！每天那么多学生递稿，少见能有过的，你们医科院的学生，还是多在医学下些功夫吧。”</br>　　“我们不是学生。”</br>　　“你们是老师？”</br>　　“我们是勤杂工...”李红民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br>　　“勤杂工？”俩门卫对视一眼，忍不住发出笑声，“你一勤杂工你投什么稿，又不是知识分子。”</br>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br>　　“哈哈哈哈。”</br>　　“我...”</br>　　李红民涨红了脖子，却找不到办法来辩驳这番嘲讽。</br>　　这话太气人了。</br>　　可他内心也是自卑的。</br>　　是啊，他就一勤杂工。</br>　　只有初中的学历，和社会盲流没太大区别，凭啥做文学的美梦呐？</br>　　“江弦，你不是还有封信......”</br>　　“这位同志，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br>　　江弦并没有理会李红民的催促，反倒中气十足的质询。</br>　　“我们勤杂工怎么就不能投稿了？”</br>　　门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轻佻的看他一眼。</br>　　“没说你们不能投，人家大学生投稿都过不去，你们勤杂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学历。”</br>　　“就是，什么东西啊，瞎凑热闹。”</br>　　“你骂谁学历低呢？”江弦把桌子拍的砰砰响，“CY只有小学学历，JY没上过大学，WH、XP大学肆业...”</br>　　“你骂他们哪个不是东西？！”</br>　　“他们都不配投稿呗！”</br>　　“他们都是瞎凑热闹呗！”</br>　　“你意思就只有高级知识分子才配爱好文学呗！”</br>　　“我们这些贫下中农的好出身，在你眼里都是泥腿子呗！”</br>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高校门卫。”</br>　　江弦指着那门卫鼻子，连珠炮似的道：</br>　　“你是FD派！”</br>　　“你是敌dui分子！”</br>　　“你是ZCJJ的把门人！”</br>　　江弦每扣一个大帽子，那门卫的脸色就越惨白一分。</br>　　到最后腿筛糠一样抖，手里搪瓷茶缸也端不稳，不小心掉在地上，叮叮咣咣一阵响。</br>　　“你...你...你乱说啥呢！”</br>　　“把茶缸捡起来、把茶缸捡起来！”江弦单手指地，怒发冲冠。</br>　　“敢惹我们勤杂工？”</br>　　“传达室都给你拆喽！”</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