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编辑部的震动

    “东方红，太阳升...”</br>　　“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br>　　一大早，李陀听着电报大楼播放的《东方红》，蹬着二八大杠，往西长安街的六部口骑。</br>　　西长安街的六部口，搁过去，住这儿就是跟皇帝做邻居了。</br>　　省级刊物《京城文艺》便坐落于此地的京城市文化局院内。</br>　　当时省级刊物名字办的极富特色，光听名字，就能猜出省份。</br>　　《京城文艺》是京城的、《延河》是陕溪的、《红岩》是四钏的、《钟山》是江淮的...</br>　　那么猜猜《黄河》、《海峡》、《花城》、《芙蓉》、《滇池》又是哪的？</br>　　“李大哥！”</br>　　李陀刚撇下车，便听到一句喊，他回过头，望见位清秀端庄的女同志。</br>　　“德宁同志。”</br>　　章德宁是时下《京城文艺》最年轻的小编辑，担编辑部小说编辑，与李陀相识已久，之前已从他这里送审过好几篇稿子，其中之一便是史铁生的《之死》，但最终未被采用。</br>　　这篇《之死》后改名为《法学教授及其夫人》，在《当代》发表。</br>　　“吃了么？”</br>　　“吃了，您呢？”</br>　　俩人公式化的寒暄。</br>　　关心了下近况，李陀便切入正题，从挎包里掏出一沓稿子。</br>　　“你先看看，难得的好稿子。”</br>　　章德宁赶忙腾开手，接过手稿，简单瞥一眼。</br>　　“江弦？这名字没听说过，是新人吧。”</br>　　李陀不置可否，神秘一笑。</br>　　“有结果了，尽快给我个消息。”</br>　　送走李陀，章德宁捧着手稿，进到办公室里。</br>　　编辑部上下仍残存着喜气洋洋的气息。</br>　　前段时间，他们《京城文艺》紧跟文学潮流，以极大魄力，刊发了一篇《人民文学》的退稿，张洁《从森林里来的孩子》，乘上了“伤痕文学”这股东风，在社会上产生出较大的轰动和反响，当期发行量都涨了不少。</br>　　“小章，这是昨天收到的稿件。”章德宁刚坐下，门卫大哥便拿着厚厚一摞稿子进来。</br>　　“先放那边吧，辛苦您了周大哥。”</br>　　特事特办，章德宁打算先看看李陀送来的这篇稿子。</br>　　以李陀的火眼金睛，能让他说出那样高评价的稿子，一定极具水平。</br>　　《京城文艺》对于小说的刊发、出版有三审三校的规定，身为责编的章德宁，恰好负责小说的一审，由她先睹《棋王》并不违反规定。</br>　　“这字还挺工整。”章德宁翻看起这篇名为《棋王》的短篇。</br>　　时间尚早，不多大的小办公室，陆陆续续有编辑抵达岗位。</br>　　“德宁，今天来的这么早呐。”刚到办公室的责任编辑刘钊热情的和她打个招呼。</br>　　章德宁却没听到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看稿，沉浸在文学的世界中。</br>　　小说组长赵金九望到她这副模样，眉毛一挑。</br>　　“看来是捡到好稿子了。”</br>　　刘钊无奈笑笑。</br>　　都是做编辑的，看稿子看到入迷的事情都经历过，自然也会理解。</br>　　【人渐渐散了，王一生还有一些木。我忽然觉出左手还攥着那个棋子，就张了手给王一生看。王一生呆呆地盯着，似乎不认得，可喉咙里就有了响声，猛然哇地一声儿吐出一些粘液，呜呜地说：妈，儿今天......妈。】</br>　　章德宁的眼眶已经湿润了，鼻尖酸酸的。</br>　　那些粗俗、不动声色的文字里，蕴藏着极强的感染力和情感。</br>　　她泪眼婆娑的看完最后一行文字，怅然的抬起头看向四方，生出种极大的想要分享，或是与旁人探讨这篇文章的渴望。</br>　　“究竟是什么样的作者，才能写出这样好的文章？”</br>　　按规矩，章德宁审过的稿子要交给她的上一级领导小组成员，最后再交由主要负责人三审。</br>　　寒蝉效应仍在发挥作用，这会儿的《京城文艺》不设主编，只设主要负责人。</br>　　章德宁拐进另一间大办公室，搜寻着领导的身影，忽被喊一声。</br>　　“德宁，是有稿子吗？”</br>　　是《京城文艺》新上任的主要负责人李清泉，还未共事多久，此人给章德宁的第一印象不错，务实，有担当。</br>　　他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亲手退回了某位老干部撰写的“小说”，并在退稿签上写道：xx同志，写小说不是写报告，何况你这也不是很好的报告。</br>　　“老李，我来送篇稿子二审。”</br>　　李清泉将稿子从她手中取过。</br>　　“质量怎么样？”</br>　　章德宁做个深呼吸，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br>　　“极好！”</br>　　“那我替你去送。”李清泉做事不习惯拘泥于流程，他不喜欢等稿子，常与二审同时看稿，表明态度，尽快处理。</br>　　负责二审的编辑傅用霖和他几乎同时看完了这篇《棋王》。</br>　　“用霖，你认为如何？”李清泉不露声色，悄声问一句。</br>　　傅用霖胸膛还在起伏着，似是仍沉浸于《棋王》的故事中，心潮澎湃，跌宕难平。</br>　　“取材新颖，情节单一、纯净，以完整的情绪线索照应情节发展，文字朴实，表达却极其传神。”</br>　　李清泉似是很满意傅用霖的说法，点两下头。</br>　　“如今大部分作家还在沉浸于‘比大胆儿’、闯‘禁区’的热潮，仅仅止步于‘伤痕’的展示与‘反思’，依我看，直面人生、社会的题材题旨固然好，但开掘文学特质的努力亦不可少，在这点上，这篇《棋王》做的就很好嘛。”</br>　　章德宁在一旁细细的听，心生认可的同时，也生出种奇妙的预感。</br>　　下一期的《京城文艺》，或许又要出一篇全国关注的好作品了。</br>　　李清泉没有第一时间表明用或不用，而是组织编辑部开展讨论，要求所有人将《棋王》传看一遍，让每个人都在后面写上自己的审稿意见。</br>　　“大有道家之遗风。”</br>　　“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这样的文体、这样的叙述风格了。”</br>　　“异于现时流行的各家笔墨，但又不生僻。”</br>　　《棋王》顿时在编辑部里刮起了阵旋风。</br>　　“绝对是个老手。”</br>　　“能写出这样精炼的文字，作者的年纪想必不小了。”</br>　　“总觉着这个江弦是哪位大家的笔名。”</br>　　“...”</br>　　编辑们热切地讨论。</br>　　章德宁则守在李清泉桌旁，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定夺。</br>　　李清泉极有耐心的将所有编辑意见通通看完，才斜倚在靠背上，拍了板。</br>　　“稿子先留在我们这，写信通知这位作者吧。”</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