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嫂子不在家？

    “手上的笔茧越来越厚了。”</br>　　提笔辛勤耕耘几日，江弦手指上也留下了劳动的印记。</br>　　说到笔茧，得提一嘴王濛，他在没有电脑的时代，写作了大半辈子，手指上的茧都像黄豆一样隆起来了。</br>　　早上起来，江弦又把手稿检查一遍。</br>　　写完了，但孤芳自赏没钱赚的。</br>　　关于投稿的事，可以去请教下赵振开。</br>　　之前就说过，他跟赵振开真的很熟，互相都哥们那种，插队那会儿混地下文学圈就认识了。</br>　　将新鲜出炉的《棋王》揣进挎包，骑着二八车左拐右拐出门，从西南园胡同出发，沿着琉璃厂西街，往前门骑。</br>　　沿路有冰棍儿、雪花酪、绿豆汤...还看着些提冰核儿篮子卖的。</br>　　冰核儿就是冰块运输时候掉地上的碎渣，三里河、珠市口都有冰窖，冰用板车运输，半路容易掉渣，被些小孩捡来，要么吃了，要么放篮子里卖，马季小时候就干过这活。</br>　　不过也有使坏的，自个儿使砖块砸，然后“俺寻思这也没人要啊，就拾嘞。”</br>　　前门后头有条胡同叫西打磨厂。</br>　　江弦把自行车往胡同墙上一靠，侧着身子往堆满自行车的大门过道里挤。</br>　　“走六小时寂寞长途</br>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br>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br>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br>　　......”</br>　　院儿里隐约传出诗歌的朗诵声，江弦听出是戴望舒的《萧红墓畔口占》，戴望舒被称作雨巷诗人，在解放后，因为些原因，他与查良铮、陈敬容、郑敏...都曾停止创作，改行从事文学翻译，其所翻译的西方诗歌，在特殊时期曾于地下文学界广泛流传、抄写。</br>　　“再念一首吧，陈皑鸽。”</br>　　“念什么？”</br>　　“念一首我家老爷子的《我爱这土地》...”</br>　　江弦循着吵吵嚷嚷的声音，躲着墙上贴的煤饼子往里走。</br>　　“江弦？”</br>　　正在屋外棚下急火油烟炒菜的赵振开注意到他，标志性的苦瓜脸上挤出抹笑。</br>　　“你怎么过来了。”</br>　　“来找你打听点事儿，忙着呢。”</br>　　“你算来着了，今中午几个朋友都在，一块聚聚。”</br>　　江弦这才发现，赵振开那间狭小的屋子里已座无虚席。</br>　　嚯。</br>　　冯骥才、于友泽，北影厂子弟陈皑鸽，史铁生，艾未未...</br>　　冯骥才是作品入选语文课本最多的作家之一，代表作《雕花烟斗》。</br>　　于友泽笔名江河，代表作《祖国啊，祖国》。后和赵振开理念不和，掰了。</br>　　艾未未则是诗人艾青的儿子，玩行为艺术，艾青与赵振开交情匪浅，算忘年交，后来二人决裂，甚至在文坛用最尖锐的语言互相批判彼此。</br>　　当然，那是后话。</br>　　如今这些大腕名流都还名声不显，还是高山流水般的默契与单纯。</br>　　江弦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望见墙上挂着的巨幅国画。</br>　　“嫂子不在家？”</br>　　“不在，她有个画展参加。”</br>　　“嚯，这么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br>　　“哪能啊，我让黄锐陪她去了。”</br>　　“？”</br>　　对于江弦的到来，大家并没太在意，与他闲谈过几句后，便沉浸在文学的讨论当中。</br>　　并不是故意冷落。</br>　　江弦没有什么像样的作品，对文学也没多么狂热，很难被当做是同路人。</br>　　蜂窝煤炉子上沸了一大砂锅海米炖白菜。</br>　　赵振开在江弦身旁椅子坐下。</br>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br>　　“想问你些关于投稿的事情。”</br>　　“投稿？你投还是别人投？”</br>　　“就我自己，我这些天刚写完一篇小说...”</br>　　“小说？”赵振开好奇起来，“什么题材？带来了吗？我之前写过一篇叫《波动》的小说，算是有点经验，你要不介意，先拿来让我看看。”</br>　　“那你帮我瞧瞧。”江弦从挎包里取出手稿，递去赵振开手中。</br>　　赵振开将稿件放在桌面上。</br>　　冯骥才听闻动静，探过头来。</br>　　“小说...是最近流行的伤痕文学？”</br>　　“不是。”江弦摇摇头。</br>　　伤痕文学是《班主任》《伤痕》那样，揭示过去创伤的作品，《棋王》没有拷问、没有悲悯，是后来“寻根文学”的发轫之作。</br>　　“江弦，我能拜读下么？”冯骥才问。</br>　　江弦大方的点头。</br>　　冯骥才凑去赵振开身侧，他个头贼高，足足一米九二，努力压下头去，一手撑在桌面上，原本惺忪的双瞳，渐渐开始有神，炯炯发亮。</br>　　一万四千余字的篇幅，两人头抵着头，花了半个小时才看完。</br>　　冯骥才年纪略大，脊椎不好，最后已是极妖娆的斜趴在桌上。</br>　　他抬起头，望向一旁的江弦，眼中满是欣赏。</br>　　“你以前还写过别的小说？”</br>　　“没，这是第一次。”江弦老老实实回答。</br>　　“第一次？”冯骥才眉毛一挑，眼睛瞪的浑圆，很快恢复自然，咬着牙，脸上流露出几许艳羡之色。</br>　　“第一次写就写的这么好！”</br>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江弦，以前文学沙龙见过，对他并无太大印象。</br>　　没想到是锋芒内敛，才华横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br>　　赵振开捧着稿子，重读几遍首页第一段后，才抬起头，惊喜道：“江弦，你这篇小说的开头，让我想起一首诗！”</br>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燕京》”二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br>　　这是郭路生的代表作，郭路生是嗡嗡嗡时期最有影响的“地下诗人”，当代作家、诗人几乎都曾受其影响，赵振开也是偶然听到他的诗后大感震撼，才开始写诗。</br>　　“何以解忧，唯有象棋...这意境真好，你这篇小说写的真好，我决计写不出的好！”赵振开毫不吝啬的褒奖。</br>　　其余几人听闻这边的异状，也纷纷好奇的讨要过江弦手稿打量。</br>　　一页页相互传阅，很快全都看过。</br>　　“读起来真是种享受。”</br>　　“小说还能这么写？”</br>　　“让我拿回去给我家老爷子看看行吗。”</br>　　“惊涛拍案！写得好，写得好，你非常会写！”</br>　　江弦已被团团围住。</br>　　不知不觉间，刚才还是小透明的他，此刻，已成为屋内最炙手可热的核心角色。</br>　　“江大哥，我想把你这篇小说拍成电影！”陈皑鸽激动的拉着江弦胳膊。</br>　　在另一时空，《棋王》被翻拍过两次，分别由谢园与梁家辉饰演，梁家辉那版相对出名。</br>　　但在江弦看来，这两版拍的都不算太成功。</br>　　“有机会的话我们合作。”</br>　　一篇《棋王》，威力不亚于一颗手榴弹，把屋里所有人震的不轻。</br>　　赵振开扒拉开陈皑鸽，“江弦，你刚才说，这篇小说你想发表是吧？”</br>　　“对。”</br>　　“那我们走。”</br>　　“上哪儿去？”</br>　　“找李陀。”</br>　　赵振开解下围裙。</br>　　他已迫不及待的想把《棋王》分享给世人。</br>　　......</br>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