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陈执安，你胆魄盛了

    淡月胧明，急促的春风刮得梧桐树叶飒飒作响。</br>　　徐溪月与新桐来到岐黄街上。</br>　　岐黄街上，陈执安的小院已经亮起了灯盏。</br>　　徐溪月终于放下心来，他敲响了陈执安的门，不过顷刻时间，陈执安便来开门。</br>　　他看到门口的徐溪月，脸上略有些意外。</br>　　“徐小姐如何来了？我正要去徐府拜访。”</br>　　陈执安将二人迎了进去。</br>　　徐溪月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神采，看着今日的陈执安。</br>　　陈执安终于换掉了他身上那一身粗布衣服，换上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br>　　月白色的长衣衬着陈执安的面容，再配上陈执安那清亮的眼睛，颇有几分不凡的神采。</br>　　陈执安也许注意到了徐溪月与新桐的眼神，便主动笑道：“这件衣服是街头卖布料的王大娘送我的，她家小儿在我父亲塾中读书。”</br>　　“我平日里画画怕弄污了这件衣裳，便极少穿。”</br>　　徐溪月轻轻点头：“遭逢大难，又转危为安，穿一件新衣裳也是应当的。”</br>　　“而且这件衣服……倒是极配陈公子。”</br>　　新桐从徐溪月身后探出脑袋，叹气道：“陈公子在牢中走了一遭，可苦了我家小姐，几次奔走，终究……”</br>　　“新桐。”徐溪月打断了新桐的话，询问陈执安：“陈公子刚才说要来我徐府拜访？”</br>　　陈执安颔首，脸上的红晕配着眼神中清亮的光：“徐府上应当有许多护卫，我想请徐小姐为我打探一个人的去处。”</br>　　“打探他人的去处？”徐溪月皱起眉头。</br>　　陈执安嘴角露出些笑容来：“我要去谈一桩买卖。”</br>　　徐溪月又问：“是谁？”</br>　　“周修景。”</br>　　——</br>　　从岐黄街出来已经是深夜了。</br>　　新桐有些义愤填膺，跟在徐溪月身后小声说着：“陈公子可真是不厚道，小姐为了救他，甚至送出了那般珍贵的承露戒指，他倒好，不仅不说谢谢，甚至还要当着我们的面打探周修景的去处，要与他做买卖！”</br>　　“难道他不知道，那周家是我徐家的生死对手？”</br>　　徐溪月沉默不语。</br>　　二人回了徐府，却见赵二管家已经等在大府院前。</br>　　“东西可曾送去了？”徐溪月询问。</br>　　赵二管家摇头，又仔细递上一个小盒子。</br>　　徐溪月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却是那承露戒。</br>　　“怎么回事？”徐溪月皱眉。</br>　　赵二管家苦笑一声，道：“我去见了同知大人，可同知大人只说无功不受禄，不愿收这宝贝。”</br>　　“我出了府衙，恰好碰到库长吏，长吏大人说……今日抓进大牢的陈执安好大的脸面。</br>　　据说有两位大人物亲自求见知府大人，然后他便被放出去了。”</br>　　“两位大人物？”徐溪月抿了抿嘴。</br>　　赵二管家继续回答：“其中一位大人物库长吏也不曾见过，只说此人来访，就连知府大人都亲自到门口相迎。”</br>　　“至于第二位大人物，倒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岐黄街上的铁臂将军。”</br>　　“知府大人亲自相迎之人？铁臂将军也亲自去了？”徐溪月身后的新桐惊讶出声。</br>　　赵二管家点头道：“确实是铁臂将军亲自去了。”</br>　　徐溪月顿时觉得脸颊微红，一向好脾气的徐小姐甚至轻轻瞪了多嘴的新桐一眼。</br>　　新桐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陈公子可真是会骗人，他还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小巷少年，哪一位小巷少年能劳动两位大人物前去府衙求情？”</br>　　徐溪月想了想，忽然对赵二管家道：“派人打探一下，周家公子周修景，如今又在何处。”</br>　　赵二管家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已经有出去打探的人带来消息。</br>　　徐溪月叮嘱赵二管家：“你亲自前去岐黄街，将周家公子的行踪告知给……算了，还是我亲自前去吧。”</br>　　徐溪月又回了岐黄街上，陈执安似乎是在院中等候，她还未曾敲门，这少年便已经来开门了。</br>　　今夜似乎极长，天上的月亮时而朦胧，时而明亮。</br>　　徐溪月告知了陈执安那周修景的行踪，眼神又有些躲闪道：“陈公子，那周家与徐家向来是生意上的对头，你与他做买卖对我徐家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br>　　“不知陈公子想要买些什么，我徐家若能找到，其实不需买卖，送给陈公子便是。”</br>　　陈执安捋了捋身上的长衣，摇头笑道：“我要的东西，徐家可没有。”</br>　　“徐小姐且回去吧，我还要去会一会周修景。”</br>　　陈执安这便与徐溪月告别，出了岐黄街。</br>　　徐溪月上了轿子，本来打算回府，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又掀开帘子，对抬轿的护卫道：“去胭脂街。”</br>　　——</br>　　苏南府中清水河穿城而过，河水最窄最徐之地便在城南，于是城南的清水河畔建起了两条街，一曰胭脂，二曰柳梢，都是苏南府中出了名的烟柳之地。</br>　　此时已过子时，可苏南府中并不行宵禁，这两条街上依然灯火通明，一个个灯火灿烂的阁楼中满楼红袖招，空气中弥漫着女子的胭脂香味，引人心动。</br>　　陈执安走在街上，引来许多楼阁女子的侧目。</br>　　连日修行，身子不再单薄的陈执安换了明月团花长衣，面白如玉，眉眼疏淡，衣摆如同流云，远远望去，竟然像是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br>　　他不理会许多女子的温婉招呼，径直来到清水河畔，一艘庞大的画舫之前。</br>　　这画舫不曾行驶入河，停靠在清水河畔，船上来来去去的人来往不绝，隐约可见朦胧的灯影中，许多佳人翩翩起舞，无数公子富商举杯畅饮。</br>　　陈执安上了船，便看到这画舫中灯笼满挂，又有许多盆栽装点，船头上挂满了红纱，在通明灯火的映照下，让这画舫充满了豪奢之感。</br>　　他一路穿行过画舫中人声鼎沸的大厅，甚至不去看一眼正婆娑起舞的貌美女子，直直来到另一处稍小些的亭台上。</br>　　河风温润却并不刺骨，这亭台中不过七八个桌案，桌案最前便是船头，有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翩跹而舞，美不胜收。</br>　　周家公子周修景左拥右抱，喝了许多酒。</br>　　与他一桌的，俱都是苏南府大族公子，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br>　　周修景今日许是心情不好，点了极烈的清河愁，几杯下来，脸上已经泛起红晕。</br>　　他实在不知那陈执安不知何时攀上了铁臂将军的关系，竟然能够请铁臂将军亲自前来府衙中过问此事。</br>　　“铁臂将军竟然青睐于那等小民！”周修景想起此事，不由心中恼怒，他狠狠饮下一口酒，又将酒杯摔在桌上，顿时琉璃四溅，引来身旁女子阵阵尖叫。</br>　　可周修景却并不在乎，冷哼一声道：“倒酒。”</br>　　身旁几位公子看到周修景发怒，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br>　　原因在于周家可是有大靠山在悬天京中做官，对于这些商人世家来说，周修景的背景足以支撑他的张狂。</br>　　身旁女子倒酒，周修景仰头喝酒，一瞥之间，竟然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br>　　他顿时仔细看去，便看到远处船舷上，一位少年正远远看着他。</br>　　“陈执安？”</br>　　春风一吹，顿时吹醒了周修景的酒，他远远看着陈执安，陈执安则远远看着他，两人目光交错，周修景忽然大笑起来。</br>　　“你来干什么？”周修景高声询问。</br>　　陈执安迈步而至，来到桌前。</br>　　几位公子不知此人是谁，只看到来人气质不凡，只以为是周修景的好友，匆忙让出一个位置了。</br>　　于是陈执安坐下，旁边的女子也为他倒酒，他也毫不客气的饮酒。</br>　　“你来向我求饶？”周修景明知陈执安来意并非如此，可他依然眯着眼睛开口：“看不出来，你这私塾先生之子换了一套行装，倒是有几分模样。”</br>　　“不过……泥尘之人再披华衣又如何，碰上真正的珠玉，照出倒影来，才能知道自己的灰头土脸。”</br>　　几位公子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周修景向来习惯以言语打压对手，只是此时，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身着月色长袍的少年并非是周修景的朋友。</br>　　其中有人正想要呵叱陈执安。</br>　　却听陈执安喝下那一杯酒，抬头看向周修景，道：“周公子，大府行事都是如此吗？但凡不合心意，便要出手杀人？”</br>　　周修景想起京城李家李扶疏那一封信，脸色却丝毫不改，只是点头说道：“你收了我的金子，却还与徐家眉来眼去，值得一个死字，只是你运气好，实在不知你这贫贱少年如何攀上了铁臂将军，取回了一条性命。”</br>　　“可周公子却不曾杀了我。”</br>　　陈执安同样面不改色，他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我来给周公子一个杀我的机会。”</br>　　周修景大为惊讶：“说来听听。”</br>　　陈执安道：“有铁臂将军在，你靠你周家的威势杀不得我，不如周公子亲自动手，我陈执安与你约定，你但凡能够独身杀我，铁臂将军必然不会怪罪于你。”</br>　　周修景忽然笑了，甚至拍腿大笑：“陈执安，你杀了几个黄门护卫，胆魄倒是盛了。”</br>　　他话语至此，笑声戛然而止，神色猛然阴郁至极：“我真元修为，杀你犹如杀鸡，你好大的胆子，要与我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