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西红柿炒蛋

    大寒是二十四节气的收尾，既是一年中低温的极致，也是春天即将到来的前奏。
    所以它虽寒冷，但又充满期待。
    只是江雨浓并不喜欢这个节气，因为她从来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冷。
    就如现在，屋内暖气充足，温度舒适。
    可沉澈的一句话就让她觉得室内气温瞬间骤降。
    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目光在沉澈和江雨浓身上流转来回，最终停在江雨浓身上，就连院长眼中也不免.流露出些许八卦之色。
    被近十双眼睛盯着的江雨浓神情淡定，没有任何慌乱。
    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她更想知道沉澈要如何收场。
    身旁转动杯子的动作停了，沉澈抬眸对上江雨浓那双瞳孔颜色极浅的眼睛，下一秒，视线右移，聚焦在门口叶梦迪身上，轻声唤了句，“Mandy。”
    这下，刚刚看向江雨浓的十几双眼睛又“?”的一下转移到叶梦迪身上。
    叶梦迪没想到沉澈会记得她，她看着沉澈，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开心。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沉??”她紧张到声音有些略微的抖，原本想说沉澈，但思忖一秒后换了称呼，“沉先生。我的中文名字叫叶梦迪。”
    沉澈点头，“嗯，刚刚院长介绍过，不用拘谨，叫我名字就行。”
    今时不同往日，叶梦迪没好意思叫，只是点了点头。
    “梦迪，你跟沉先生认识啊？”王美芝好奇地问。
    叶梦迪连连摆手，“不算认识，只不过本科的时候我出国交流，简单打过一次照面。”
    大家听了这话，心里暗想妥了，这投资跑不了了。
    院长更是为了研究院，迫不及待要跟沉澈“攀上”这寥寥一面的交情，哪怕交情本人不是自己。
    “这不巧了吗？”他高兴地说，“叶梦迪也是研究室很厉害的年轻人之一，而且她获得奖学金无数。”
    沉澈点头，看向院长，“我知道，华川生物医学研究院可以说是国内最顶尖的医学研究院，能为这样一所研究院做投资，我很荣幸。”
    这话无疑确定了沉澈的投资意愿，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三两句话就能定下，只觉跟叶梦迪有关，于是除了欣喜，又都在心里感谢叶梦迪。
    事情聊定，饭菜也上齐了。
    女士喝果汁，男士也不强制喝酒。
    沉澈完全没有架子，虽说坐在主位，但整个人极其松弛。
    他这样，其他人也放松了，尤其两位男同事，没忘记冯院长的嘱托，熟悉后大胆跟沉澈聊着属于男生的话题。
    而沉澈也不扫兴，认真聆听，仔细搭话。
    大家推杯换盏，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叶梦迪一直跟江雨浓安利好吃的菜，几乎把每道菜都安利了一个遍。沉澈注意到了，没有说什么。
    江雨浓也一直沉默，但她能感受到沉澈偶尔看过来的目光。
    每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并不长，但频次很高，几乎每个抬头或者夹菜的瞬间都会看自己一眼。
    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江雨浓恰巧伸手夹取右侧的菜，眼皮掀起，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无声在空中碰撞。
    谁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但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江雨浓和沉澈虽然挨着，但桌子很大，座位和座位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这对视无人察觉，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夹完菜江雨浓收回目光，低头安静吃着。
    解决完盘中的食物，她拿过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右手就留在了桌面，没再移动。
    其他人还在说话聊天，大家都浸在喜悦中。
    江雨浓左手大拇指放在下巴，其他的手指撑在自己耳后，认真听着院长给沉澈介绍研究院未来的展望和愿景。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的右手外侧突然被一股暖意触碰。
    江雨浓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下意识蜷缩着躲开，随后垂眸看过去，就发现沉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这触碰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现在他像没事人一样，还在跟院长说着话，毫无反应。
    江雨浓看了一眼沉澈那只跟自己右手仅隔了几厘米的精瘦左手，又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最终把手收到桌下，视线也移向别处。
    她收回目光不久，沉澈正好跟院长结束一个话题。
    他端起面前的杯子，杯口触碰嘴唇的刹那垂下半个眼皮，眼角余光扫过江雨浓，并没做其他反应。
    房间里只有两圈暖黄色灯带，外加一顶灯罩做了彩绘处理的主灯。光线不暗不亮，很舒服，海蓝色的桌布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灯光下只有七个人，既欢声笑语，也无声无息，暧昧不明。
    -
    几分钟后，包间经理端了一盘饺子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沉澈看了主动开口道：“我加的，我是北方人，大寒习惯吃饺子。”
    “我原本还跟学姐约了晚上吃饺子的，这下不用煮夜宵了。”叶梦迪高兴地说。沉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雨浓，没说话。
    院长视线锁定在另一盘菜上，问：“沉先生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啊？”
    “哦。”沉澈应了声，淡言说，“从前有位故人，做得很好吃。”
    故人可以代指很多关系，沉澈不说他代指的哪种，桌上的人也都清楚不论是场合还是其他，都不适合追问。
    他抬了抬眉头看向众人，又说：“我听说这家店做得也不错，大家尝尝。”
    叶梦迪好奇，皱着小脸嘟囔：“西红柿炒鸡蛋能做得多好吃啊？”
    她嘀咕着盛了一勺，然后低头夹了一筷子，咀嚼了两下后眼睛亮了，“这西红柿鸡蛋真的做得很好吃耶！”
    她声音不算小，其他人听到后也纷纷附和说没想到这个菜能做得这么好吃。
    听着大家讨论，江雨浓端过杯子喝了口水，没做反应。
    倒是沉澈，笑着跟众人随意分享说：“我那位故人做得可能更好吃。”
    “看来沉先生的那位故人很会做饭啊？”坐在王美芝身边一个叫赵明阳的男生搭话。
    沉澈摇头，“她只会做这一道。”
    赵明阳听了，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不合适的话，立马放下筷子又补充道：“嗨，我一道都不会呢。”
    沉澈附和说：“我也不会。”
    此时叶梦迪忽然惊声道：“我学姐会！”
    她说得特自豪，好像会做饭的是她一样。
    话题又到了江雨浓身上，沉澈身子向后靠了靠，光明正大地歪头盯着她看，问得漫不经心，“江小姐会做饭？不会也是西红柿炒鸡蛋吧？”
    江雨浓直接否认，“我不会做西红柿炒蛋。”
    声音温温的，但透露着决绝。
    “那会什么？”沉澈追问。
    江雨浓没答，他们的对话看上去就像闲聊天，两位男士喝了酒思想有些迟钝，没觉得哪里不对，王美芝和院长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唯一可能察觉两人磁场不对的叶梦迪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此刻美食抢占了八卦在她大脑中的地位，不仅没有察觉，甚至还替江雨浓回答说：“我学姐会包饺子，可好吃了！”
    听见这话，沉澈眸底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抬了抬下巴，开口道：“会包饺子啊，那很不错。”
    江雨浓假意客气道：“谢谢沉先生夸奖。”
    沉澈盯着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愉快到两个男生快结束的时候，谨记院长说的多聊年轻的话题，于是提出要请沉澈去唱歌。
    王美芝和院长听到后吓得心里一激灵。
    “沉先生刚从国外过来，还没好好休息呢。而且他那么忙，怎么好跟你们比呀。”王美芝在桌底下使劲拧了一把身旁赵明阳的大腿，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冯院长也别过头看着他蹙眉说：“是啊，你们几个去吧。”说完扭头看向沉澈，“抱歉啊沉先生。”
    沉澈耸耸肩，“没关系的，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好好放松放松了。”他看着院长，“冯院长，您不用对我那么客气，我是晚辈，你们是科研人员，应该我尊重你们。”
    冯院长实在没有想到沉澈这样好接触，愣了一下才开口说：“哪里的话啊沉先生，科研成功几率太低了，几辈人竭尽全力，也许只会获得一点进展和成就。”说到这里，他轻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的投资，大概率要几年十几年才有回报的。”
    沉澈挑唇，他压根不在意有没有回报。
    “能认识大家，”他目光在房间流转一圈，最后定格到江雨浓身上，停留一秒后才继续说，“能坐在这里一起吃饭，已经是回报了。”
    说完，他看向两个男生，“想去哪儿？我请客。”
    两个男生欣喜，叶梦迪也跟着激动。
    几人商量着去哪里，江雨浓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了震动。
    陌生号码，但来电地区还是北安，她想都没想就挂了，可下一秒这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一连挂了三个，那边还坚持打着。
    或许是别人，或许是快递。
    可其实这个或许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
    对方锲而不舍，江雨浓只好欠身出门接听。
    出了房间又走了几步，这段工夫手机已经挂了又再次震动，不难看出对方的暴躁。
    江雨浓接起，听筒甚至还没有拿到耳边，那头的怒吼就已经入了耳蜗。
    “江雨浓你能耐了是吧？自己亲妈的电话都拉黑，我白养你了？”
    江雨浓坐在拐角处的座椅上，抬手撑住太阳穴和紧蹙的眉头，闭眼轻声质问：“你养过我吗？”
    她的话令对方怒意更重，“嘿你个白眼狼，我没养你你小时候吃的谁的喝的谁的？甭废话，你弟弟结婚，你这个当姐姐的要么拿钱要么买房！”
    “江淑娴我再说一遍。”江雨浓声音不大，但十分强硬，“我没有钱，你自己儿子结婚自己想办法！”她说完就挂了，并且再一次把这个号码拉黑。
    被挂了电话的江淑娴胸口起伏严重，在她身边听了全程的李子豪见电话又被挂了，直接爆了粗口，“你不是说能让她出钱买房子吗？你看看她，这踏马是什么态度啊！”
    江淑娴立马放下手机安抚自己儿子，“别急别急儿子，你姐姐现在可厉害了，我一定让她给你出钱。”
    表情语气跟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管，人家那边说了，没房子不结婚，你想要儿媳妇就自己看着办！”李子豪撂下狠话起身就往外走。
    江淑娴也跟着起身，语重心长，“儿子你别气别气，房子我一定给你弄到手，你哄着人家小姑娘点！”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摔门声。
    房门关上，江雨浓进了包间。
    王美芝见她进来，笑着招呼说：“雨浓，正好你来了，沉先生第一次来华川，对这里不熟，会先休息两天，这两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听梦迪说你在华川这几年的休息日没闲着，把大大小小的景点都逛了，正好，你带着沉先生逛逛华川。”
    “我？”江雨浓懵了。
    “嗯。”王美芝点头，“你也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就当是放松放松心情。”
    江雨浓还想说些什么，沉澈却抢在她前面礼貌开口道：
    “那就，有劳江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