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贵人

    王廪招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心腹小厮青松便赶忙凑了上来。</br>青松躬身立在王廪身侧，王廪用手挡在嘴边，轻声耳语了几句。</br>青松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连连点头，恭敬的答应着。</br>交代完，王廪直起身子，青松则悄然退回原来的位置。</br>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队身着甲胄的骑士，哒哒哒的抵达了县衙后街。</br>楼大郎小小一个人儿，居然也骑着马，银甲骑士们团团将他围在中间。</br>“吁~~”</br>随着一记稚嫩的呼喝，楼大郎胯下的大宛马停了下来。</br>骑士中，有人已经抢先一步下了马，快速的来到楼大郎的马前，单膝跪地，抬起了双手。</br>楼大郎非常熟稔的扶住骑士的胳膊，踩着骑士的膝盖，安稳的下了马。</br>“……见过王郎君！”</br>楼大郎看到玉身长立的王廪，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br>他最讨厌这些虚伪的大人了。</br>明明都厌恶他是个骄纵、跋扈的竖子，却还要装出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br>哼，当他不知道呢，这些人之所以还能保持所谓的礼仪，不过是因为他的阿父是楼谨，手握十万大军。</br>在河东，甚至是在沂州等北方诸州，他阿父都是许多人争抢讨好的对象。</br>而他楼大郎，作为阿父唯一的儿子，自然也就成了这些人哪怕厌恶也不敢得罪的“太子”！</br>还是胖丫头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蠢萌。</br>被吓到，不会哭！</br>问她话，她也一五一十的说实话。</br>不虚伪，不作假，宛若一张白纸，一眼就能看穿。</br>也就是这个什么狗屁县令是胖丫头的阿父，否则，楼大郎根本就不会搭理他，更遑论行礼问好了！</br>哼哼，就算他不行礼，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br>他们甚至还要主动帮他找借口：大郎果然有着将门虎子的率性。</br>这就是虚伪的文人，明明心里已经开始问候他的十八辈祖宗，却还要陪着笑脸、帮他开脱。</br>这，也是绝对实力带来的便利。</br>楼大郎年纪小，看着也顽劣、不上进，但对于某些事，却早已有了无比深刻的、清醒的认知。</br>“楼小郎君有礼！”</br>王廪微微欠身，权当回礼。</br>他确实需要楼家的助力，但他要打交道的是楼谨。</br>楼大郎一个黄口小儿，妥妥的晚辈，王廪还没有堕落到要去巴结一个小辈儿。</br>楼大郎看到王廪矜持的模样，再次撇了撇嘴。</br>他懒得跟这样虚伪的人废话，便直奔主题：“胖丫头呢？”</br>王廪微微蹙眉。</br>他必须承认，崔氏在送走阿玖这件事上确实有私心、有恶意，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br>这楼大郎，还真是一点儿规矩都不懂。</br>就算是他想要跟阿玖玩儿，也当由长辈出面，他跟随长辈来王家做客。</br>而不是似现在这般，自己就跑了来，一见面还这般的横冲直闯，毫无礼仪可言。</br>若是此事传出风声，世人固然会笑楼大郎以及楼家没有规矩，但对于王家估计也是轻视的——</br>堂堂琅琊王氏竟沦落至此，任由一个小畜生在家门口放肆？</br>王廪眼底闪过一抹悲哀。</br>是啊，琅琊王氏竟如此落魄，楼大郎这般无礼，自己却还没有打将出去！</br>想到这里，王廪憋屈、悲愤的同时，竟也生出了些许戾气。</br>他淡淡的看了楼大郎一眼，缓声道：“楼小郎君来的不巧，小女不在府中。”</br>说完这话，王廪没有多做解释，又语气冷淡的说道：“某还有公务，要去衙门，还请小郎君自便。”</br>王廪甚至都没有客气的说一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的客套话。</br>他直接一甩袖子，径自离开。</br>楼大郎只听到了那句“不在府中”，他瞪大眼睛，“什么？你说胖丫头不在？她去哪儿了？”</br>“唉！你别走啊！耶耶我还有话要问呢。”</br>楼大郎这是小霸王脾气上来了，见王廪说走就走，一时气急，竟自称起了“耶耶”。</br>王廪没有走远，楼大郎的嗓门还不小，正好就听到了。</br>王廪：……耶耶？小畜生，我才是你耶耶！</br>在当下，耶耶是父亲的另一种比较亲切的称呼。</br>也有一些狂徒，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贬低对手，会自称“耶耶”。</br>就跟几百年后的“老子”一个意思。</br>王廪作为高贵的世家子，即便落魄了，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什么“耶耶”。</br>王廪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就是：算了，楼大郎到底是个孩子。</br>还是河东县出了名的顽劣竖子，跟他计较，才是失了身份。</br>王廪还需要依仗楼家，只能这般阿Q的想着。</br>王廪负气而走，青松却还没有忘了王廪的吩咐。</br>他见楼大郎气急败坏的要追赶王廪，赶忙一个闪身，拦在了楼大郎的面前。</br>“好叫小郎君知道，我家九娘去了城东的庄子！”</br>“庄子？去庄子做什么？她犯错了？还是、被欺负了？”</br>果然啊，楼大郎只是熊，并不傻。</br>尤其是作为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内院的某些套路，他也非常熟悉。</br>比如，不年不节的，且没有长辈陪伴，一个小女郎忽然去庄子，基本上就是惩戒。</br>要么是真的犯了错，要么就是中了算计。</br>楼大郎仔细回想着胖丫头那娇憨、软糯的小模样，啧，就这么一个被欺负都不哭的糯米团子，哪里会惹祸？</br>青松没想到楼大郎竟这般通透，都不用他刻意诱导、提醒，就想到了“被欺负”。</br>如此一来，郎君之前教给他的话术就用不上了。</br>不过，青松也不笨，他很会随机应变。</br>青松立刻换了一副模样，用一种“小郎君，你说呢”的表情，故作为难的欲言又止。</br>楼大郎：……又是这样！这些大人怎么都喜欢演戏？</br>有话直接说，不行吗？</br>为什么非要做出想说不敢说、不能说的丑样子？</br>哼！</br>就跟出恭出不来一个模样！</br>楼大郎也懒得跟这样的人磨牙，直接举起了鞭子：“说！”</br>要是再废话，耶耶就用鞭子抽你！</br>青松：……啧，这楼大郎，还真跟坊间的传闻一样，还真是个惹不起的小霸王。</br>才六七岁的孩子，居然动不动就甩鞭子。</br>合该被利用！</br>青松胸口堵着一口气，却不敢发泄。</br>他赶忙点头哈腰，“说！奴这就说！”</br>嘴里说着“这就说”，青松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表演。</br>他故意叹了口气，看向楼大郎的目光里更是带着些许控诉：“说起来，我们九娘会被送到庄子上，还与大郎您有些关系。”</br>“与我有关？什么关系？”</br>楼大郎有些不服。</br>虽然他确实闯过不少祸，也害得不少人因为他而受到惩罚。</br>但在胖丫头的事情上，楼大郎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与我无关！</br>他，绝对的清白。</br>“也不是直接关系……哎呀，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小郎君，就这么说吧，我们家女君，是九娘的继母！”</br>“继母与继女的关系，本就微妙。如今，崔女君怀了身孕……”</br>后头的话，青松故意做出“不可说”的模样，直接隐去了。</br>而越是这般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才越给人“遐想”的空间。</br>楼大郎真的不蠢。</br>尤其是他家也有“继母”。</br>咳咳，不是他的，是他阿父的。</br>他家的“继母”倒是没有害过阿父，但楼大郎知道，不是崔氏不想，而是她不敢，更做不到。</br>崔老妪进门的时候，他阿父都十多岁了，已经进了军营，根本不是一个内宅妇人所能染指的。</br>胖丫头就不一样了，她看着比自己还小呢。</br>五六岁的小丫头，还那么傻，楼大郎看着都想欺负，更何况是恶毒的继母？</br>楼大郎顿时对王姮生出了怜悯之心。</br>但，更快的，楼大郎忽然想到：“该死！贱妇！敢利用耶耶！”</br>楼大郎想起来了，刚才这个王家家奴说什么“与小郎君有些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br>无非就是崔氏扯着他楼大郎的虎皮做大旗，把胖丫头赶了出去！</br>好啊！</br>好个贱妇！</br>居然把他楼大郎当枪使！</br>自己怀孕了，觉得原配的孩子碍眼了，想要清除掉，你他娘的自己动手啊。</br>为什么要扯上耶耶我？</br>等等？</br>怀孕？</br>哼，敢算计耶耶？</br>真当耶耶只会拿着拔掉毒牙的毒蛇吓唬人？</br>楼大郎本该充满童真的眼眸里，竟闪过了一抹阴鸷与狠厉！</br>或许，也正是因为是孩子，不懂得是非与严重性，才会有着让成年人都心惊胆战的残忍！</br>……</br>王姮不知道自己走后，家门口发生的一幕又一幕。</br>她乖乖的坐在马车上，车轱辘吱嘎吱嘎的碾压着泥土路上的车辙印。</br>车子太颠簸了，硌得屁股都有些疼。</br>王姮下意识的就挪动了一下屁股，小家伙比较胖，自以为小小的动了一下，落在傅母眼中，就是东倒西歪。</br>傅母额角抽了抽，她很想训斥九娘：“九娘，坐有坐姿，不得失仪！”</br>但，他们此行不是去游玩，而是被“流放”啊。</br>一想到九娘这么小，就被赶去了庄子，傅母就忍不住的怜惜。</br>唉，九娘已经够可怜了，她这个做傅母的就不要对她太过苛责了。</br>马车出了城，顺着官道，一路朝着城东而去。</br>官道两侧，或是大片的农田，或是零星的茅屋、小院，或是三五成行的路人。</br>忽然，就在王姮东摇西晃的险些睡着的时候，听到了让她感兴趣的呼喊：</br>“贵人！贵人请留步，民女有贵人从未吃过的美食奉上！”</br>PS：谢谢老夫聊发少年狂1977、甜妞09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收藏、推荐和月票，谢谢大家的支持，?(′???`)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