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不欲人活

    “你家男人呢？”</br>　　“回大人的话，还在病榻上。”</br>　　“你家的税准备什么时候交？”</br>　　“您放心，绝不会误了最后期限。”</br>　　……</br>　　黑暗中，陈三石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br>　　男的咄咄逼人，女的委曲求全。</br>　　“嘶……”</br>　　他吃力地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br>　　‘这是哪？’</br>　　‘我不是在加班吗？’</br>　　“嘶……”</br>　　陈三石脑袋忽然剧痛，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使其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br>　　‘我穿越了？’</br>　　此地名鄱阳县，是大盛王朝的边陲小县。</br>　　原身住在县城外的燕边村，是个脱产的穷酸书生，一家人靠着父亲打猎维持生计，日子本来过得还凑合。</br>　　直到半年前，父亲连夜上山后就再也没回来过。</br>　　家中失去顶梁柱，原身又童试失利，双重打击下终于大病一场。</br>　　陈三石这才穿越而来。</br>　　“呀，石哥儿你醒了！”</br>　　一名女子端着汤药进屋，见到少年苏醒惊喜万分。</br>　　她忙不迭小跑到床前，本就有些不合身的衣服跑起来抖得厉害，像是里面有两只兔子在翻滚。</br>　　这女子叫顾心兰。</br>　　是原身父亲，在原身很小的时候就买来的童养媳。</br>　　对方一直像是姐姐一样照顾原身，即便后来父亲去世原身病也不离不弃。</br>　　只是……</br>　　原身貌似相当瞧不起这位姐姐。</br>　　因为对方是罪民之后，被发配到边疆来，还险些被卖到妓院，是最下等的贱籍。</br>　　而原身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将来有朝一日能够考取功名，娶上豪门之女当个乘龙快婿，对方配不上自己，平日里，完全将其当成下人使唤。</br>　　“石哥儿，你咋样了？”</br>　　顾心兰在床前坐下，手放在少年额前，讶异地“咦”了一声：“不烧了？”</br>　　陈三石坐起来试着活动身子，除去有些虚弱外没什么大碍，病症随着他穿越而来完全消失了。</br>　　“真是菩萨保佑。”</br>　　顾心兰肉眼可见地高兴：“石哥儿你先把药喝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br>　　望着对方走路时呼之欲出的磨盘，陈三石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消化现状。</br>　　“既来之，则安之。”</br>　　他向来能很快适应环境，既然来到此方世界，就要想办法好好生活下去。</br>　　端起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陈三石来到隔壁屋子。</br>　　他瞧见顾心兰几乎整个人都钻进米缸里，只剩磨盘卡在外面，在里面吃力地挖着粮食。</br>　　结果折腾半晌，也只盛出一小捧粟米。</br>　　自从原身父亲死后，家中就失去经济来源，再加上原身不久前生病，彻底花光家中积蓄，如今可谓是弹尽粮绝。</br>　　“刚刚，是税官来收秋税？”</br>　　陈三石站在兰姐儿身后：“收多少？”</br>　　“三两银子。”顾心兰答道。</br>　　“三两？”</br>　　陈三石倒吸凉气：“他们这是把爹也算上了？”</br>　　“嗯。”</br>　　顾心兰轻轻点头：“收税的小吏，说没找到爹的尸体就不算死，不能销户，还要照常交税，猎税也不能少。”</br>　　陈三石心中骂娘。</br>　　大盛王朝的苛捐杂税也十分严重，外加近些年各地频繁战乱，税收还在不断增加。</br>　　“石哥儿，你别着急。”</br>　　顾心兰眸底忧虑，嘴上宽慰道：“我最近找了個裁缝铺的活计，再加上给人浣洗衣物，多多少少能凑出来一些。”</br>　　显然，原身平时是完全脱产的。</br>　　即便父亲死后，他也不愿意另谋生路，而是宁愿叫兰姐儿死命多干活。</br>　　“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br>　　陈三石颇感无语，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梦想着以后能中举，岂不是痴人说梦？</br>　　他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必需找个谋生手段。</br>　　否则交不上税，男的发配服徭役，女的卖到妓院，都落得个生不如死。</br>　　“我去煮饭。”</br>　　顾心兰忙活起来。</br>　　不多时，饭做好。</br>　　两碗粟米混合谷糠煮出来的主食，连咸菜都没有。</br>　　就这大概还是家里最后一顿粮食。</br>　　陈三石注意到，自己碗里的粟米比例较多，而顾心兰碗里则绝大部分都是谷糠。</br>　　谷糠，就是稻子、小麦、大豆等谷物的皮壳，粗糙干涩，难以下咽。</br>　　放在前世，基本上都是喂养家畜的饲料。</br>　　“吃吧石哥儿。”</br>　　顾心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用力吃着，手指肉眼可见地发红，关节处还有小块溃烂。</br>　　那是帮人洗太多衣服导致的。</br>　　她一个女子，为养家糊口什么都干，就差只有男人干得动的苦力活了。</br>　　陈三石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埋头吃着难以下咽的谷糠。</br>　　“石哥儿。”</br>　　吃到半截，顾心兰放下筷子，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其实除了税银，咱们还欠李婶二钱看病银子。</br>　　“不然……我只是提个建议，你再再养几天身子，就也去找个活干吧？月底之前凑不齐税银，听说要把人抓走哩……”</br>　　她讲话时悄悄瞧着对方脸色，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br>　　往前每次提起这事儿，石哥儿都会大发雷霆，说读书人怎么能干粗活之类的。</br>　　“吃饭吧。”</br>　　陈三石往嘴里扒饭，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账簿。</br>　　顾心兰不敢再提，安安静静把饭吃完，手脚麻利地刷锅洗碗，就匆匆赶去做女工。</br>　　陈三石坐着没动，脑子里认真考虑着。</br>　　古代不比现代社会，有把子力气就能找到活干。</br>　　他家里没有田产，读书又没个功名，唯一能干的，就剩下打猎了。</br>　　原身幼时跟着父亲学过几手，这些年荒废大半，但起码的基本功还在，上手应该不难。</br>　　再加上横竖都要交猎税，不打白不打。</br>　　家里也正好剩下张旧弓。</br>　　陈三石来到里屋，将墙上满是灰尘的长弓取下。</br>　　“应该还能用。”</br>　　“只是有弓无箭，还要想办法弄些钱买箭。”</br>　　家里为活命，连书籍都几乎卖光，目前也就剩下被原身视为命根子的文房四宝还能稍微值点钱。</br>　　没有任何犹豫，陈三石把笔墨纸砚统统打包带走。</br>　　即便都是下等货色，也卖了足足二百个铜板，也就是大概两钱银子。</br>　　足以证明，穷文富武并不绝对，读书同样是件烧钱的事情。</br>　　陈三石拿着钱，来到集市专为猎户服务的摊位。</br>　　“小石头，你来买箭？”</br>　　摊主老徐头儿军户出身，和原身父亲是老熟人：“你这是准备上山打猎，不读书了？”</br>　　“嗯，我准备买几支旧箭。”</br>　　陈三石从摊位上，挑出五支二手柳叶箭：“多少钱？”</br>　　“七十文。”</br>　　陈三石砍价：“徐老伯，旧箭可不值这个价，五十文最多了。”</br>　　“成，五十文给你。”</br>　　老于头儿倒也痛快：“要我说，你早该上山，把伱爹的本事学个七七八八，起码糊口不难，非要读个鸟书，那官儿是穷人家孩子能当的吗？”</br>　　“老伯说的在理。”</br>　　陈三石没有反驳，确认箭矢没有质量问题后，搭在弓弦上对准地面瞄了下。</br>　　忽然间，几行小字浮现在眼前。</br>　　【技艺：射箭（未入门）】</br>　　【进度：（2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