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推荐阅读:我爹不可能是反派天命反派,从逆徒冲师开始陈厉秦悦雅七零,易孕娇妻被绝嗣军少宠哭了牛二狗的妖孽人生海彤战胤绝色生骄修行不老实,师娘赶我下山祸害师姐!谁说他修仙天赋差的?玄幻:解忧半仙摊

    一墙之隔,两张床。</br>  西边床上,李三江眉头紧皱,不时发出呓语,手脚不规则地甩动。</br>  可尽管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却依旧无法从噩梦中苏醒。</br>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压在自己身上。</br>  对方很沉,压得自己胸闷,近乎无法呼吸。</br>  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推开。</br>  李三江自己都没料到,背了一辈子尸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鬼压床。</br>  可饶是在如此焦头烂额、心慌乱燥状况下,他依旧能给自己寻得一份慰藉:</br>  “这样看来,小远侯的煞都算是过给我了吧,阵法成了!”</br>  此时,东边床上,李追远安静地躺着。</br>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呼吸也很平稳,好像依旧睡得很香。</br>  不过,李追远却在梦里,睁开了眼睛。</br>  他从床上坐起,初以为自己是睡醒了,可再扫一眼外面,漆黑一片。</br>  他明白了,自己还在梦里,因为卧室里的纱窗也是能透月光的,不可能黑得这么彻底。</br>  环视四周,李追远发现自己能看见的范围,就是自己身下的这张床。</br>  这是一张有年代的老木床,很多细节被岁月磨去,但仔细摸索,还是能发现精致用心的雕花设计。</br>  李追远拿开身上的被子,跪着挪到床边,尝试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外头。</br>  这反正,是梦。</br>  白天刘曼婷问他,在乡下无不无聊?</br>  他回答这里好玩的东西很多。</br>  是啊,的确很多。</br>  前几年,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学习”这个词前面经常会被加上前缀“刻苦”。</br>  学习,不就是把概念、理论、公式看一遍,然后再去把那些简单的题目做出来就行了么?</br>  后来,他才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能够从学习过程中,感到痛苦。</br>  他很羡慕。</br>  年岁还小的他,没有过多的人生与社会经历,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教室,作为一个学生:</br>  你无法从难题中感到沮丧与折磨,无法在解题后感到喜悦与振奋,没有压抑感,没有付出感,自然就没有收获感。</br>  题海在你面前,就像是在做着一件极其枯燥的方格子涂鸦。</br>  尤其是,当他学着其他同学,去将成绩汇报给父母以期得到赞许时,自己的母亲,总是以愈发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br>  仿佛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而且正愈错愈远。</br>  因此,他无法从学习中,获得任何情绪,只有……麻木。</br>  改变,</br>  来自于那次掉入水中看见小黄莺的那一刻。</br>  他感到了压抑,感到了痛苦,更是在目睹大胡子父子俩没入鱼塘、小黄莺在水面上最后一舞时,他体验到了收获感。</br>  太爷当时看自己在那里发愣,劝自己想些开心的东西,比如吃席。</br>  他没告诉太爷,</br>  自己当时心里……是振奋。</br>  一扇崭新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了缝隙。</br>  他喜欢上了这种未知与诡异,</br>  他终于体会到了无知和彷徨,那种无力感和不可控感,让他内心产生出了些许愉悦。</br>  他觉得奶奶给自己拿针叫魂再放水碗里的行为,好厉害。</br>  他看刘金霞,看李三江,发现他们更厉害。</br>  他们概念懂得好多,他们的公式记得好多,他们能解题,</br>  而自己,</br>  只是一个差生。</br>  李追远的手,探出了床边缘,他似乎感受到了有风,很轻微很轻微,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br>  而且,他看不见自己那只探出床边缘的手了。</br>  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自己面前,嗯,手还在。</br>  随即,他又将手探出,这次,是向下。</br>  好像感受到了些许凉意,依旧很轻微,但至少可以确定,触感上有着差异。</br>  和自己床边平齐的高度,不可见的外头,有两种不一样的介质感。</br>  李追远闭上眼,他开始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去尽可能地感知,向下探去的手,也开始来回缓缓摇晃,手指也在做不规则的摆动。</br>  更真实一点,再细腻一点,继续。</br>  前两个梦,第一次是梦到小黄莺来家里,第二次是梦到驼背爷爷背着老太太。</br>  那这一次的梦,就不应该只是简单的黑。</br>  终于,他感受到了,刚刚好像有什么纤细的东西从自己指尖划过。</br>  他马上趴在床上,让自己的手臂可以尽可能地向下再伸一些。</br>  不一会儿,先前那种感觉再度出现,而且频率开始加快。</br>  好像……水草?</br>  李追远马上想到了自己上次见到的黑色水草,难道,是头发?</br>  不断拂过,不断穿梭,抚过自己指尖和小臂,手指捏一下,还能捏到细硬感。</br>  好像,真的是头发。</br>  “啪。”</br>  李追远眼睛亮了一下,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拍过了自己手掌,不是头发柔顺,是另一种东西。</br>  等待,等待,等待……</br>  “啪。”</br>  第二次传来。</br>  像什么,像什么呢?</br>  李追远开始思索,尽可能将自己记忆里会出现类似质感碰撞的画面进行对比。</br>  “啪。”</br>  这次力道,大了,但还是不够!</br>  李追远开始加大自己手臂摇摆的幅度,摇啊,摇啊……</br>  终于,</br>  “啪!”</br>  带着清晰的震感,自己耳边好像还听到了一声清脆。</br>  像是你站在原地举着手臂,刚刚有一个人走过来,和你击了个掌。</br>  在李追远不断发现的同时,床外那浓郁的黑色,也在悄无声息间逐渐变淡。</br>  同时,下方传来的感知,开始变得更加清晰了。</br>  李追远甚至可以主动伸手去缠绕那些头发,也能在挥舞中,完成接下来的击掌。</br>  他明白过来,那些击掌,似乎不是对方故意的,而是自己手恰好迎上了对方的手掌,因为他还感知到自己拍到了手背,声音没那么脆。</br>  忽然,李追远感觉自己探下去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他感到一阵吃疼,下意识将手臂向上缩了一下。</br>  这一缩,像是原本被卡着阻拦的什么东西,继续恢复了行进。</br>  而李追远的指尖,则触摸到了硬硬的圆弧,接下来是滑腻的下凹,随后是骨节清晰的上行,顺着一节一节的骨头继续颠簸,再接着,触碰到了圆润高耸的弹性。</br>  然后,自己的手指就脱离了接触,他马上将自己的手臂全探下去,在最后,他抓住了五根凑在一起的短小骨节。</br>  “呼……”</br>  李追远马上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br>  那是一具完整的人,自己刚刚从她后脑勺位置触到了脚趾。</br>  床下面,有人!</br>  而且不是一个、几个,是好多好多,一群人!</br>  这时,李追远发现,原本自己身边的那条薄被不见了。</br>  他抬头看向床的斜向角落,那里有个小孩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眼里满是惊惧。</br>  这个小孩,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br>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妈妈快来接我走。”</br>  李追远就这么看着那个因恐惧而发抖的“自己”,问道:</br>  “为什么你还在?”</br>  ……</br>  “同志,您的儿子我们已经做过测试检查过了,他没有任何心理方面的问题,他很健康,很阳光也很开朗。”</br>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面带微笑做着陈述,同时,她还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面前小男孩的脸。</br>  小男孩也露出了笑容。</br>  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br>  女医生又抬起头,看向站在男孩身边的母亲,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自己得出“健康”诊断时,这位母亲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全是冷漠。</br>  时下,国内心理学科和心理医疗还未普及,大众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不深,不过,在京里还是能找到心理诊所。</br>  “妈妈,我没有得病呢。”才八岁的李追远主动牵着妈妈的手,抬头看向她,“妈妈,医生说了,我很健康。”</br>  李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随即又看向医生,说道:</br>  “你们被他骗了。”</br>  女医生摊开双手,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解释道:</br>  “同志,既然你带着你的儿子来了这里,我想你应该对心理学方面有着一定的了解,所以,你应该相信我们的诊断,相信我们的专业。”</br>  李兰:“是我高估了你们的专业。”</br>  “作为孩子的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女医生再也忍不住了,“我第一次见到,在得知自己儿子健康时还能感到不满意的妈妈,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br>  李兰:“你刚刚还说自己专业。”</br>  女医生:“……”</br>  李兰牵着李追远的手,转身离开了这家诊所,李追远跟着妈妈的步调走着,低垂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br>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另一家涉外医院下属的心理诊所。</br>  李追远被新的医生带进去,进行检查。</br>  四十分钟后,门打开,李追远被带了出来。</br>  医生面露严肃地说道:</br>  “女士,我们现在初步怀疑你的儿子有较严重的精神分裂和自闭症征兆,在我们的问诊中,这应该和他的家庭情感生活有关。</br>  他很渴望来自母亲的关心与陪伴。</br>  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疗程中,作为孩子的母亲,你要尽可能地配合我们,这样你的儿子才能重回健康。”</br>  听完医生的话,李兰低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李追远,问道:</br>  “好玩么?”</br>  “妈妈,我……”</br>  医生看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挡住了李兰:“女士,你不应该对你的儿子这般严厉,他现在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你必须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否则以后……”</br>  李兰没继续听下去,转身就走。</br>  “女士,女士!”任凭医生怎么呼喊,她都没回头。</br>  李追远小跑着跟了上去。</br>  李兰在卫生间前停下,李追远也停了下来,这里正好有一面大镜子,映出了母子俩。</br>  李追远看见镜子里的妈妈,她在盯着镜子里的她自己,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厌恶。</br>  连带着当她将目光下移,落在镜子里的李追远身上时,眼里的厌恶依旧没有消失。</br>  “妈妈……”</br>  李追远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李兰的袖口,他很想问妈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而不是近几年以来变得越来越淡漠。</br>  他相信自己只要知道了,就能很快改正,因为他学东西很快。</br>  “阿兰,阿兰,阿兰!”</br>  外面,传来爸爸的呼喊声,他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顾不着喘气,紧张地问道:“阿兰,小远怎么样,有没有问题?”</br>  “爸爸。”</br>  “哎,儿子。”</br>  李追远被父亲拥入怀抱。</br>  李兰看着这对正在相拥的父子,她似乎在努力克制,但嘴角的肌肉依旧微微翘起,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br>  男人抬起头,看见了。</br>  这一刻,过去不断积压在心底各种情绪,终于无法再抑制,他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发出着低吼:</br>  “阿兰,你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满意,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们?”</br>  吼完,他坐在地上,哭了。</br>  “爸爸,不哭。”李追远上前,想要帮父亲擦拭泪水。</br>  却又正好迎上了母亲的目光,他当即停下了所有动作。</br>  李兰闭上眼,过会儿,又睁开,然后她转身向外走去,留下原地的父子俩。</br>  李追远看着前方,锃亮的瓷砖上,倒影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br>  ……</br>  “为什么你还在?”</br>  床上,对着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自己”,李追远问了第二遍。</br>  可对方,却依旧没给出回答。</br>  李追远摇了摇头:“谢谢你,帮我在那次检查里骗过了医生,但你不存在的。”</br>  自己,没有精神分裂。</br>  话音刚落,薄被落在了床上。</br>  先前那个裹着它瑟瑟发抖喊妈妈的“自己”,不见了。</br>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br>  四周,忽然传来清晰的水流声。</br>  浓密的黑暗终于褪去,转为一种淡墨泼洒出来的灰。</br>  但至少,能见度是上来了。</br>  李追远慢慢站起身,再次环视四周。</br>  他是站在床上,却又像是站在船上。</br>  因为周围,是漆黑翻滚的江涛,而江水里,则漂浮着一具具尸体,尸体密密麻麻,如同望不到尽头的稻田。</br>  “太爷说,坐斋后我就能恢复正常了。</br>  可为什么,我还是做了梦。</br>  而且,</br>  还是这样的梦……”</br>  此时,江面上好像是起风了。</br>  风从那些尸体间穿过,带来死倒身上独有的尸臭。</br>  比稻香,浓郁无数倍。</br>  李追远站着看了很久,他甚至还走到床头位置,用手撑着床栏看。</br>  他不知道这个梦还要持续多久,自己好像也没有主动醒来的办法。</br>  不过……</br>  李追远在床上坐下,将乱了的薄被整理,再整齐折叠,躺下,将被子盖在自己肚子上。</br>  嗯,</br>  他准备睡觉。</br>  ……</br>  “嗯……”</br>  李追远睁开眼,外面的已经天亮。</br>  他知道,自己真的醒了。</br>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整个人神清气爽,精神饱满。</br>  李追远不由疑惑,难道在梦里睡觉,就是真正的深度睡眠?</br>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像昨晚那样的梦,他不仅不介意了,反而有点留恋。</br>  毕竟,再恐怖的噩梦,经历得多了,他也能习惯。</br>  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脖子、手腕和脚腕上的黑线圈,居然自己断了。</br>  太爷说早上就能剪掉的,应该不碍事吧?</br>  下了床,走到门口,推门前,李追远闭着眼,开始深呼吸。</br>  这是他从妈妈那里学来的一个习惯,妈妈经常起床后,会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很努力地做着深呼吸。</br>  虽然哪怕是到现在,李追远也不清楚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br>  不过,在推开门,温暖的阳光覆盖在自己身上后,李追远嘴角露出了笑意,仿佛昨晚的一切阴霾在此刻都烟消云散。</br>  端起脸盆和牙刷杯子,李追远来到露台旁接了水,开始洗漱。</br>  “小远,洗漱好下来吃早饭。”刘姨在坝子上喊自己。</br>  “好的,刘姨。”</br>  李追远下了楼,小木凳这次没摆在屋里,而是在坝子上。</br>  木凳上此时已经摆着一碗白粥、一个咸鸭蛋、一碟酸茄子和一碟腌姜。</br>  “锅里还有粥,要不,我再给你拿个鸭蛋?”</br>  “够吃了,刘姨,谢谢刘姨。”</br>  “谢什么,这是刘姨的工作。”</br>  李追远有些好奇,太爷到底得给刘姨开多少的工资。</br>  不过,想来太爷的钱是够用的,虽然他过得很“奢侈”,但他进项也多,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子女,也不存钱,挣多少花多少。</br>  “刘姨,我太爷出门了么?”</br>  “没,还没起呢估计是。”</br>  “哦。”</br>  李追远开始吃早餐,他先将鸭蛋空头对着木凳敲了敲,再顺着裂纹剥开一个口子,然后拿在手里,用筷子尖从里头挑出来吃。</br>  快吃完时,看见距离自己二十米处的坝子东端,也摆出了方木凳小板凳,上面也放了白粥和咸菜。</br>  昨天自己见到的那个小女孩被她奶奶牵着手走出来,坐下。</br>  她今天穿着一件紫色旗袍,比小黄莺的那件要保守太多,而且她旗袍上的绣纹也更精细丰富。</br>  另外,她今天还换了一个发式,上面还插着一根木簪。</br>  这种穿衣讲究,在农村里很少见,尤其现在还是夏天,要知道,大部分男孩子都是穿着一条三角裤满村跑。</br>  刘姨又搬来一套方木凳小板凳,这次木凳上摆着一套茶具,她低头对那位老奶奶说了些什么,老奶奶摆摆手,刘姨离开了。</br>  而老奶奶,则是蹲在女孩面前,对她细语柔声。</br>  女孩坐在那里,目光平视,和昨天一样,她的眼里好像就没有其他人。</br>  但老奶奶的劝说到底还是起了作用,女孩默默低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br>  李追远注意到她是夹一筷咸菜两口粥,再夹一筷子咸菜两口粥,频率从没变过。</br>  老奶奶给她剥了咸鸭蛋,想递给她时,她停住了,身体,似乎也开始轻微的颤抖。</br>  老奶奶马上道歉,将咸鸭蛋拿开。</br>  女孩这才继续用餐,还是一筷子咸菜两口粥。</br>  目睹这一幕的李追远,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那是他在少年班的同桌,他吃饭也是这样,会把餐盘里的菜和饭提前规划好,多少菜配多少米饭,吃到最后,肯定是菜饭全部入口。</br>  不仅如此,他走出教室走路一定要踩地砖格子角,如果哪天踩错了,他会重新跑回教室,重新走出来,哪怕是先前要去上厕所,他也会硬憋着。</br>  女孩吃得很快,吃完后,她放下筷子。</br>  老奶奶拿出帕子,帮她仔细地擦拭嘴角和手指。</br>  然后,她站起身,端起板凳,走回东屋。</br>  还是那个位置,她放下板凳,坐下,脚踩在门槛上,目光平视前方。</br>  老奶奶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坐到椅子上。</br>  李追远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和昨天不同,这次她主动招了招手,喊了自己:</br>  “来,过来,让我看看。”</br>  李追远走了过去,靠近后,似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熏香味。</br>  “奶奶好。”</br>  “叫小远是吧?”</br>  “嗯,李追远。”</br>  “奶奶我姓柳。”</br>  “柳奶奶。”</br>  “乖。住这里后,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小孩子,呵呵。”柳玉梅抬起手腕,扫了一眼那副镯子,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不合适,最后还是将无名指上的一枚玉扳指摘了下来,递到李追远面前,“来,奶奶给你的见面礼。”</br>  李追远摆手:“不能要的,柳奶奶,太贵了。”</br>  “假的,玻璃,当个玩具玩儿就是了。”</br>  “不,我不能要。”</br>  柳玉梅又往前递了递,催促道:“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br>  李追远退后半步,没伸手接,而是回道:“得问过我太爷。”</br>  柳玉梅点点头,将玉扳指放回口袋里,没再戴回手指。</br>  “小远啊,你念几年级啊?”</br>  “三年级。”</br>  “成绩怎么样?”</br>  “还好。”</br>  “你今年几岁?”</br>  “十岁。”</br>  “几月份的?”</br>  “八月。”</br>  “那比我们家阿璃大一个月。”说着,柳玉梅将目光看向坐在门槛后的女孩,“原本,我们家阿璃,也该上三年级喽。”</br>  随即,柳玉梅神色黯然了一些,是啊,原本自己的孙女,也该和眼前的小男孩一样,开朗健康,上着学。</br>  “哦,对了,小远,你住在这里时,其它地方都可以去,就是别去东屋,嗯,别靠近阿璃,我们家阿璃啊,不喜欢外人靠近,害羞,认生。。”</br>  柳奶奶说出了昨晚太爷给自己一样的警告。</br>  李追远问道:“奶奶,阿璃是有自闭症么?”</br>  柳玉梅很是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你还知道这个?”</br>  这年头,大部分人连这个词都没听说过。</br>  “嗯。”</br>  柳玉梅眨了眨眼,伸手牵住了李追远的手,</br>  问道:</br>  “怎么,你家里有大人是研究这个的?”</br>  嗯,他们研究的是我。</br>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br>  “哦。”柳玉梅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br>  “柳奶奶,大城市里有能看这个病的。”</br>  李追远很好奇,她们家不像是缺钱的,为什么不带秦璃去大城市看病,却住在这里?</br>  “我们家阿璃,不是一般的自闭症,去医院看医生,没用。”</br>  李追远有些不理解,去医院没用,难道住太爷这里有用?</br>  柳玉梅侧过身,看向木凳上的茶具,问道:“喝茶不?”</br>  “谢谢奶奶。”</br>  见柳玉梅准备弯腰去拿热水瓶,李追远先提起来:“我来吧。”</br>  “嗯?好啊,你来吧。”</br>  李追远打开茶饼,投茶、候汤、冲茶、淋壶、烫杯、出汤……</br>  家属院的老人们开茶话会时,都会把他喊过去负责泡茶,他也必须得去,因为还得在他们家蹭饭。</br>  柳玉梅一直看着李追远的动作,她忽然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br>  “奶奶,喝茶。”</br>  “嗯。”抿了一口茶,柳玉梅开口道,“以后泡茶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奶奶这里啊,可是有不少点心。”</br>  “好呀。”</br>  这时,二楼露台上传来动静,很快,李三江走下了楼,他一脸倦色,精神萎靡。</br>  柳玉梅微微侧过头,笑道:“怎么,昨晚没睡觉跑去做贼去了?”</br>  李三江叹了口气,比做贼还难受,他昨儿个在梦里被一群满清僵尸追了一整宿!</br>  “小远侯,你昨晚睡得咋样?”</br>  “太爷,我睡得很好。”</br>  “那就好,那就好……”</br>  李三江长舒一口气,看来,阵法确实成功了,自己遭点罪也值了。</br>  刘姨给李三江端来了早饭,李三江正吃着的时候,远处出现了李维汉和崔桂英的身影,他们拿着的是李追远的换洗衣物以及零食。</br>  先前搁家里时,孩子都在,这些吃食每次只能所有孩子一起分,现在李追远住外头了,剩下的就都提来了。</br>  “小远侯啊,住这里要听你太爷的话,不要给太爷添麻烦,懂么?”</br>  “奶奶会来看你,伢儿,乖乖的,想回来了,就跑回家看看,晓得不?”</br>  “啪啪啪!”</br>  李三江生气地用筷子敲着木凳,骂道:</br>  “汉侯,你这小子大早上来送东西,是不是就怕晚一点过来你叔我留你吃饭啊。</br>  呵,现在你了不得了,连陪叔坐下来喝杯酒都不愿意了,见外了,生分了,不拿叔当家里人了对吧?”</br>  李维汉和崔桂英见状,马上上前安抚赔不是。</br>  等把李三江安抚好后,他们才离开。</br>  李三江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刮进嘴里,用手背擦了下嘴,对站在身边的李追远道:“你爷爷这人,就是酸气,一副多占一点别人便宜晚上就睡不着觉的死样子,我最气他这个。”</br>  他的田,本来就是给李维汉种的,谁知道这老小子后来居然还退租了。</br>  “所以太爷您才愿意让爷爷给您养老呀。”</br>  李三江砸吧了几下嘴,这话真说到他心里去了。</br>  他清楚,等自己真的口歪眼斜生活不能自理时,李维汉不仅会照顾自己,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给自己甩脸色。</br>  他李三江潇洒一辈子了,就算是晚年最后一程,他也不想受一丁点委屈。</br>  但在小孩子面前,李三江还是得摆个架子:“咋了,给我养老亏了他了,地是村集体的,可我这房子,这买卖,我存的那些东西,不都最后还是给他?哼,他亏不着。”</br>  紧接着,李三江又摸了摸李追远的下巴,继续道:“不过我可不想我的东西最后还分给了你那帮白眼狼伯伯们;小远侯,你乖巧点,多讨讨你太爷我开心,太爷立个字据,以后这些家当都直接给你好不好?”</br>  “好啊,等我长大了,给太爷你养老。”</br>  “哈哈哈哈,等你长大了,太爷我估计早不在了。”</br>  但这话,听得是真开心啊,透着一股子吉利。</br>  李追远想起昨天刘姨说的地下室,又想起昨晚在李三江房间地上看见的那本《金沙罗文经》,开口道:</br>  “太爷,你地下室里有什么?”</br>  “值钱的在一楼摆着呢,地下室里的东西不值钱,都是些你太爷我以前捡来的破烂儿,还有别人存在你太爷这里的十几箱子废书,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看都看不懂。”</br>  书?</br>  李追远眼里亮起了光,那哪里是废书,那是自己的辅导资料。</br>  他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学习成绩。</br>  “太爷,我能去里面看看么?”</br>  “啥?”李三江有些意外,“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br>  “您都说家当以后要留给我了,您说话不算数。”</br>  “行行行,你要去翻就去翻吧,钥匙在那门旁边的布鞋里,小心灰大,里头脏,我都好几年没进去过了。”</br>  “谢谢太爷。”</br>  正当李追远准备去地下室探寻时,外头小路上,又走出一道驼背的身影,是牛福。</br>  “三江叔,三江叔,我来求你来了!”</br>  几乎是下意识地,李追远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牛福的驼背上,然后他马上就又记起刘金霞的警告,马上侧过身扭过头不去看他。</br>  但也正因此,李追远看见了原本坐在东屋里头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的秦璃,竟然挪动了脖子,目光看向牛福的后背。</br>  她能看到!

本文网址:http://www.yuedudaye.com/xs/0/224/113466.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m.yuedudaye.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